白子画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上下软的跟一摊泥一般,根本用不上半分力气,稍一挣扎,身上的伤口就开始扯着疼。可他还是想要坐起来,昏迷前的事情他已经全都想了起来,不知道现在小骨到底怎么样了,他心里着急的厉害。
花千骨从外面回来,一见白子画想要起身,急忙劝他不要动,他现在身体还太过虚弱,连基本的活动能力都没有,现在这么使劲折腾,只会让身体好起来的更加缓慢。
白子画知道花千骨回来了,倒也不急着起身了,急忙询问花千骨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
花千骨刚才去外面就是为了探听消息的,她实在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
白子画见花千骨犹豫再三都不肯开口,知道事情恐怕非常不好,心下一沉,便暗自用力使劲撑了起来,身体的内伤因为剧烈的动作发生牵扯,疼的白子画浑身冒冷汗,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只想赶紧去问问到底势态如何。
花千骨自然不愿他起来,他身上的伤太重,本来就不好养,现在还这么折腾,哪里还能好的起来。于是花千骨只能连连告饶,一边劝白子画赶紧躺回去,一边保证肯定一字不漏的跟他说出所有她知道的消息。
白子画好不容易坐起来了,实在不想再躺回去,便斜斜的倚在床头上,听花千骨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自从小骨化为妖神之后,竹染带领着从蛮荒跑出来的犯人到处烧杀抢掠,更是带领一众妖魔鬼怪四处攻打各大门派。为了能救活朔风和糖宝,竹染得到了小骨的允许四处抓需要的童男童女,已经有非常多的人家惨遭厄运,被竹染带领的人马洗劫家园后痛失子女。而且现在妖魔大军时常派人骚扰长留,因此被抓的弟子已然十分之多,可现在长留派没了白子画实力镇压,那些妖魔仗着实力高居然一次次进入长留捣乱,只把摩严和笙箫默忙的焦头烂额。
白子画听着花千骨的叙述,心中的悔意宛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信念。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残酷,他的徒弟,那个他一次次放过的徒弟,最终还是走上了与天下人为敌的道路!心中失望,悔恨,愤怒,不解,怜惜,心痛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化成了一块实质性的浓痰,卡在他胸口,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以至于难受的再次晕了过去。
花千骨没有任何办法,她不能瞒着他,因为白子画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若是他知道自己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欺骗他,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欺骗,是白子画最不能容忍的。
半个月后,白子画身上的伤终于在调养下有了些许起色,能勉力自己撑着下地行走了。花千骨在一旁照看着他,却没办法对他相扶,只能看着他自己一步步的努力移动。如今的白子画变成了凡人,失去那一层法力的滋养后身体似乎更加脆弱不堪,她偷偷的听笙箫默跟摩严说过,白子画的寿命本来就不长了,这一次修为尽废,恐怕他只剩下几年的时间了。花千骨知道后自己偷偷跑到偏僻的角落里狠狠地哭了个够,生怕被白子画知道了,会连这剩下的一点时间都不再珍惜,破罐子破摔。
也不怪花千骨会担心,白子画自从能下地行走了,便一直想要到下面去看看情况。可是此时他身上一点法力都没有,连飞剑都没办法使用,此时没有人带着他,他居然生生被困在了绝情殿上,哪里都去不了了。
这其实是摩严和笙箫默计划好的。他们害怕白子画受不了越来越恶化的态势,会因为自责而导致伤势恶化,所以故意将他隔离起来,希望他能好好养伤。每天摩严和笙箫默倒是也会按时来看他,可是说出来的消息却总是避重就轻,只挑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生怕他担心。而花千骨同样害怕,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陪在白子画身边,反而没办法获得第一手消息。这种情况让白子画很窝火,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为了能够下绝情殿,白子画不得已只好再次重操画笔,蘸着朱砂开始画起新想出来的符篆。没过多久,一打新鲜的敛息符、悬空符、羽落符、飞行符就全都画好了。花千骨看着着急,一刻不停的劝说白子画千万不要冒险做傻事,可白子画牛起来根本油盐不进,哪里听得进去。
当白子画在身上贴满了各种符篆从绝情殿边缘一跃而下时,花千骨害怕的直接闭上了双眼。她真的很怕那些符篆没有用,会让白子画从高高的天空摔下去,直接砸成肉饼。若是真的那样了,白子画一定是历史上第一个被活活摔死的长留掌门。不过还好,白子画出品一向有质量保证,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居然真的靠着那些符篆缓缓地飘向了下方的正殿后门。
此时有弟子看到白子画没有御剑就驭空而下,都有些奇怪。因为此时白子画受伤的事情还瞒着绝大多数的弟子,他们并不知道白子画为什么突然不用飞剑,反而改用如此缓慢的方式慢慢的下落。
好在一路平安,白子画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后门前的石阶上,因为有敛息符的存在,那些值班的弟子们竟然都没察觉到有人过来,这让白子画连借口都省了,直接悄悄走进后门,穿过长廊来到大殿议事厅正座的屏风后面。那屏风后的走廊是为了应急而建的逃生通道,很少有人使用,也就没人往那里注意,这让白子画得以安静的躲在屏风后听到下面所有人谈论的声音。
“今天,有消息说韶白门还是被攻破了。门内所有年龄小的有修为的孩子全部被抓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显的十分担忧,可花千骨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一派新任的掌门。白子画却听出来,他是太白山原四大长老之一,如今恐怕已经被推举为新任太白山掌门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傻等着看他们肆意杀戮?难道你们到现在了还不愿意反抗?!”又有一个声音,显得十分愤怒和急切,却是蓬莱的右护法。他们的掌门女儿被抓后至今未有任何消息,虽然验生石一直有亮光,却暗淡的可以,几乎跟死了也差不多了。谁都知道霓漫天以前得罪的妖神最厉害,所以他们十分害怕,害怕竹染会因此而使劲的报复蓬莱。
“听说竹染是为了救活妖神的灵宠才拼命抓人建立三千妖杀大阵的,要不是你们蓬莱的霓漫天,我们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吼!?”又一个声音直接叫喊起来,差一点就要上去跟蓬莱的右护法掐架了。只是白子画此时心思不在此处,已然听不出到底是谁再说这些话。而花千骨干脆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直接到前面去看他们都是谁在吵架,竟没注意到白子画因为听到的消息情绪波动很大,身子直接无力的贴着墙壁缓缓下滑,几乎又要晕过去。
而这时前面的争吵还没结束,又一个人大声说道:“现如今我们各派保护自己都困难,哪里有能力再跑去别派支援。长留本来就是仙界第一大派,如今所有事情又本就是你们长留自己惹得,当初要是早早的处死了妖神不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不赶紧去处理好这件事还好意思召我们前来商议,白子画呢?他倒是没脸过来了,早干嘛去了?还号称仙界第一人呢,连妖神和普通人都分不清,真是愚昧不堪,我看以后长留也不用再总是一副第一大派的模样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支撑不起!各位告辞了,我们还得赶回去支援派内防守工作呢!”话一说完,那人立刻扬长而去,丝毫不给坐在上首的摩严面子。
摩严气的差点要吐血,指着那个人还没来得及说其他,却见一个个其他小门派的人物全都纷纷告辞,一副避长留唯恐不及的样子,没一会儿竟然只剩下两三个人。摩严这次直接气的坐回了座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瞪着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花千骨看着大殿内一个接一个离开的人,所有人都因为白子画当初对小骨的维护而心生怨愤,根本没有人愿意留下来支持长留前去反攻竹染的大军。她不禁感到可笑:如今留在小骨心里的,都是白子画对她如何如何狠,如何如何伤害她,囚禁她。而那些曾被白子画保护过的人们,却一个个只记得白子画如何包庇当初的妖神,如何以公徇私私自救下了妖神的性命。而夹在中间的白子画,两头都没捞着好,明明他付出的最多,可最后却落得修为尽毁的凄惨境地,这到底是谁对谁错?难道这世间没有公理存在么?
花千骨沉浸在为白子画感到不值的心情中,她此时都完全忘记了导致如此状况的就是过去的自己了。正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老天爷,突然间听到后面一声极轻的呕吐声,本来大殿内人都快走光了就显的十分安静,此时殿内的几个人都是功力不浅的,自然全都听到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那放在墙边的屏风。
花千骨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急忙穿回去查看白子画到底怎么样了。剩下的人互相换了一下眼神,不是长留派的那几个立刻找借口自己下去了,很有眼色。而摩严和笙箫默几乎是在那些人刚一走出大殿,就疾步转到屏风后面,果然看到白子画倚着走廊的墙面,正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子画!你怎么从绝情殿下来了,谁带你下来的!”摩严气急败坏的将白子画搂在怀里,一手通过后背给白子画运功,一手给白子画止血。白子画这才缓过气来,看着摩严、笙箫默的眼神满满都是歉疚。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我没能遵守承诺制止她变成妖神,都是我的错。”
“子画,你别再说了,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就算那时候我跟萧默也在,也没办法制止事情的发生的。这不怪你,真的!”摩严见白子画如此自责,恨不能飞过去直接杀了妖神骨,可是他现在没那个能力,也只能想想而已。笙箫默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他太了解白子画心里的痛苦和纠结,所以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摩严直接点了白子画睡穴亲自将白子画送回绝情殿,找了半天,才发现白子画是靠符篆下的绝情殿,心里一阵苦笑,大手一挥直接把绝情殿的所有笔墨纸砚全都收走了,一根毛也没给白子画剩下。他知道,若是还给白子画留下机会,他一定会亲自去找妖神的,所以他不惜做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哪怕摩严如此严防死守,却终究只防得住内部,没有防住外面的偷袭。
转眼间小骨化为妖神已经一年时间了,白子画被迫留在绝情殿好好养伤,这一日当他突然听到脚步声走进房间时,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摩严或者笙箫默,而是竹染。
“你来了。”白子画声音十分平静,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
竹染轻轻挑眉,邪魅一笑。“我是来取神器的,你是乖乖让我杀了自己拿,还是主动取出来再被我抓回去?两条路,你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