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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此恨绵绵

十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许对于随随便便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仙人来说,跟一眨眼也没什区别了,可对于只能整日对着海水里的游鱼发呆的小骨来说,就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了。

白子画隔一阵子就让幽若偷偷的进来,既可以拉近师徒俩的关系,又可以缓解一下小骨心里的怨愤。这十几年下来,感觉还是颇有成效的,虽然一开始小骨十分不配合,但是架不住幽若又会讨人喜欢,还嘴甜机灵,让小骨根本没办法拒绝。

小骨不知道的是,幽若跟她在一起时虽然一直都是说说笑笑,看上去开心不已,可一出了结界,笑容就会立刻消失。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白子画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每日里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由于幽若十分的优秀,就连摩严和笙萧默都十分喜爱,所以众人一直都是按照未来掌门接班人的规格来培养幽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幽若虽地位不高,却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长留秘辛,如此也就知道了白子画身受重伤的事情。她毕竟还年轻,并不知道白子画到底伤到了如何地步,但看这越来越差的气色,她实在是担心的不行。可她又不能跟小骨师傅说这些事,生怕说错了哪句话就刺激到了小骨师傅,而其他人还没有知道这件事情的资格,所以幽若没人可以商量,只能闷在心里,憋得难受。有这么多心事闷在心里,她能高兴起来就实在奇怪了。

“哎……”又一次告别小骨师傅,幽若出了结界就长长的叹了口气,肯不能把所有烦闷全都吐出去。白子画看到了温和的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幽若的肩膀,示意她刚刚表现得很好,以后还要继续保持状态。幽若嘿嘿笑了笑,担忧的看了白子画一眼,发现对方仍旧温和的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状态很好,不需要担心,便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告辞后直接离开了。

花千骨注意到临近十六年只期,最近结节周围突然多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观察目光,那目光十分熟悉,应该是异朽阁的侦察术。花千骨心里很紧张,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糖宝就会要被杀死了。她就算是时隔多年仍然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心中的悲愤和绝望,所以她根本不敢看。犹豫了许久,花千骨还是想暂时去别处避一避,她实在害怕到时候一个忍耐不住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来。

白子画并没有阻拦,他心中隐约知道可能不久就会发生什么十分不好的事情了。虽然很想问问清楚,可是他心中明白,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便忍住了心中的好奇没有问出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她暂时离开。

在海面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着,花千骨突然看到了两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糖宝跟东方彧卿!

此时的东方彧卿看上去十分稚嫩,也就十来岁的大孩子模样,算算时间,现如今距离东方彧卿上一世死亡的时间已然有十几年了,此时应该最多只有十五岁。虽然看上去长得不大,可他的眼神却明显不是一个少年该拥有的。

糖宝一边四处观察周围,注意着有没有被人跟踪,一边急切的跟东方彧卿说着什么,看上去十分着急。花千骨知道她肯定是在问如何解救小骨的事情,可明明她此时心中应该感到欣慰和感动,可不知为什么,竟然隐隐有些生气东方彧卿何必再来搀和一脚。他既然告诉了糖宝小骨在什么地方,当初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若是当初他跟着一起去了结界,哪怕有霓漫天在,也绝没有能力伤害到糖宝的吧?他怎么就那么放心,这场营救活动一点危险也没有?

花千骨心中虽然有气,可心里到底还是很挂念他们的,便凑近了打算好好地看看他们。

一离得近了,正好听到东方彧卿正十分认真地跟糖宝说着:“你放心,我早已经打听清楚,白子画因为上一次在瑶池大打出手,已经受了重伤,实力不足以往全胜时万一,你到时候只要用我教给你的方法破开结界救出你娘亲就好了,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可是,如果白子画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放出娘怎么办呀?毕竟,娘亲身上可是有妖神之力的。而白子画,就算是他现在实力远不如从前,可我还是没信心打得过他。”白子画过去在糖宝的心里积威太重,以至于东方彧卿都跟她保证了,她却还是没什么信心。

“唔,这倒是确实有可能。不过白子画他向来心软,你到时候好好地哭一下,哀求哀求,看他还忍得下心打你!再说了,就算是看在你是骨头的灵虫的份上他也绝不会太为难你的,顶多也就劝你离开而已。就算是白子画不许你接近结界,你也可以暗自寻个机会,只要快速赶到结界边,把我给你的解封石扔进结界里就大功告成了,到时结界一破,我就率领着其他众人去骚扰长留山,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前来支援的。到时这边只有一个没什么功力的白子画,你们想跑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呶,再加上我给你们准备好的传送符,到时候只要及时捏碎就好了,白子画肯定抓不到你们。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恩?”东方彧卿显然十分了解白子画的性格,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一时气急而杀了糖宝。虽然白子画做事一向严谨,但是对敌人太心软却是他最大的缺点。他东方彧卿可是向来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

糖宝将东方彧卿的计划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似乎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告别了东方彧卿,高高兴兴的回到了长留,准备明天就去娘亲。花千骨得知东方彧卿的计划后只觉果然是造化弄人,若是以前还有一丝半缕的事情没想清楚的话,现在确实基本上全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此时实在没办法怪东方彧卿计划不够周密,可是再周密的计划,天时不对,地利不占,人和不得,又怎么可能顺利进行得下来呢?

果然,回到长留的糖宝因为一改往日担心小骨的愁眉苦脸,立刻就被十分亲密的轻水发现了蹊跷。轻水自然不知道糖宝的计划到底都有些什么,她只知道若是糖宝真的去救,救出来了自己的婚事遥遥无期,救不出来就会被长留严惩,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也不能眼看着糖宝去犯错,到时偷偷跟着去如果实在阻止不了,也可以保护她一下,总不能让小骨最后一个亲人也遭殃了,那她到时如何跟小骨交代呀。

偷偷的跟落十一发了消息,落十一自然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偏偏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霓漫天正在对他歪缠,一下子就看出落十一情绪不对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诓出来了,那里能让糖宝真的把小骨给救出来,自然是一阵对落十一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终于让落十一开口同意带她一起去。于是,等糖宝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前往关押小骨的地方时,殊不知身后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暗地里跟着三个大尾巴了。

花千骨看着犹自毫不知情的糖宝,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糖宝这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被人跟了一路了还一点都没有发觉,哪里是能够执行机密任务的人选。她当初会因此而搭上自己的小命却是真的只能怪她自己了。

忍了又忍,花千骨终于还是没忍住,跟着糖宝他们一起回到了海底结界。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几乎全都知道了,没有丝毫悬念的,小骨悲痛之下破开了身上的禁制,终于化身为妖神。

跟一开始预想的并不是很一样,她心里居然并没有那种接受不了的痛苦,也许是因为事先知道了一切的起因,所以并不像当初那样迫切的希望将糖宝的死怪罪在所有人身上,以此来发泄心中对于自己没有好好照顾糖宝的愧疚。

花千骨看着一旁已经修为尽废的白子画,只觉得对他亏欠良多。虽然糖宝的死或许真的跟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有那么一丝关系,可是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被冤枉的,他本不该承受这些伤痛。

“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你与我师徒恩断义绝!”冰冷彻骨的声音从妖神骨的嘴里发出来,当初那痛彻心扉的绝情话语此时听在花千骨耳里却觉得实在有些可笑。

想当初,那十七根消魂钉是她不顾天下任意妄为从而失手释放出妖神,以至于破坏了人间安定才给他的惩罚。她理解了,心里却带着不甘。而那一百零一剑,是白子画为了留她一条命才狠心施为,他不仅想要救她,还想要借机告诉她对感情绝对不能太执着,太执着了总会伤人伤己,可她不理解,所以她恨。至于死去的那两条命,说白了跟白子画没什么多大的关系,他只是十分不应该的出现在了他们死去时的旁边,没能帮她救回来。小骨不知道,所以她愤怒。而十六年的囚禁就更是一个误会了,白子画硬生生留下了她一条命,没有杀她而换成了囚禁,还一直在努力让她变回以前的善良女孩,可这些努力都在糖宝死的那一刻全都变成了白子画害她如此境地的罪证!他白子画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终究还是什么好处都得到,反而落了一身的怨恨。

那句师徒恩断义绝的话,其实该由白子画来说才更加合适吧?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的修为自从中毒之后就一跌再跌,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再添新伤,一次比一次重,直到此时,他已经修为全无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凡人,被唯一疼爱至今的徒弟害得如此地步,他才更应该说出恩断义绝那句话啊!可是他没有。他甚至在最后还想要尽力挽回小骨,只是那个人并没有回头。

花千骨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冷笑,笑自己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亲手伤害了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她真的好想紧紧地抱住白子画,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可那对不起却哽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三个字如今说出来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已经太晚了……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知道晕过去的瞬间那一直支撑着他的法力终于彻底散尽,他扑通一声跌进冰冷的海水里,昏迷的神智瞬间被冰凉的水意一激,霎时清醒。此时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疼痛,当初消魂钉留下的畏寒的毛病也开始犯了,剧痛凄凄凉凉的蜿蜒进骨髓里,疼得他一口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液在海水里划出一道艳丽的轨迹。

白子画越沉越低,凡人的身躯已经无法抵御深水处的巨大压强,仿佛全身都在被一座大山压迫,全身骨骼都开始阵阵作响,内脏被巨力挤压,一股股血水从白子画的口鼻中溢出来溶解在海水里,仿佛在他的身体上方点燃了一把巨大的红色火炬。但是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咬,此时他身上原本就各种疼痛,倒真的不差多那一点。

可凡人是无法闭水的,自然也无法长时间的闭气。白子画一开始还能强撑着一口气保持神智清醒,可没多久就因为被压力压迫的不断吐气,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已经没有办法维持清醒了。

当渐渐失去意识的白子画本能的在窒息的环境里吸气时,冰凉的海水涌进白子画的身体,又瞬间被刺激到的肺部用力喷出,透明的水箭混合着白子画的鲜血被瞬间挤出,将周围的海水染上一片粉红色。那一瞬间的痛苦让白子画清醒了一瞬,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下一刻冰冷的还混合着刚刚喷溅出去的血丝的海水,又一次被身体不自觉的吸进去,于是又一次被喷出。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白子画在海水里一边下沉一边剧烈的咳嗽,终于彻底没有了反应,开始毫无知觉的继续朝下沉落,飘摇的白色衣衫仿佛海底的一朵白云,悠悠荡荡,无根无凭。

花千骨好几次想要将白子画拖上水面,可是她透明的身躯再一次成为她不堪忍受的痛苦,她碰不到!

一次次努力想让自己的冲力哪怕滞缓一下下白子画下落的速度,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子画下沉的越来越远,生命气息越来越弱。

悲痛欲绝的花千骨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只能干看着的痛苦,双手抱头痛苦的大声尖叫,那声音凄惨仿佛地狱群鬼的哭嚎,尖锐异常,那一瞬间就连海里的游鱼都仿佛感知到了一般,瞬间逃离此地,空出了大片的干净海域。而与此同时,本已经彻底昏迷的白子画仿佛冥冥中感受到了花千骨的悲凉,竟然一瞬间恢复了神智。

他抬眼看了看从头顶上遥远的海面投射下来的稀疏光亮,一瞬间凝聚出身上残留的所有法力,给自己凝了一个硕大的气泡,将自己的身体笼罩在了里面,紧接着就再次晕了过去。没过多久,终于意识到白子画掉进海水的轻水才终于赶了过来,救出白子画,她马不停蹄的直接赶回了长留。

糖宝死了,落十一也死了,小骨变成了妖神,若是连白子画也死了,长留该怎么办?轻水茫然无措的看着天空翻滚的彤云,全然不知将来到底会是什么结果。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告诉落十一,如果她当初没有那么自私,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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