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白天繁华无比的春风里此刻寂静得叫害怕。寒风凛冽地刮着,卷起地上的沙粒,径直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打更人忍不住拢了拢大衣,似要将整个人缩进去。
平常人家早已紧闭房门,烛火微亮,家长里短地聊起来。高门大户虽门前灯笼高照,可侍卫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意。这样的夜晚一丝动静都没有,万籁俱静。故而那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更显清晰,万叶丛中过,千里不留行。那身影片刻不停留,径直向丹凤门的中心去,落入其中的一个府上。
这府中侍卫到不似普通高门般懒散,个个精神抖擞,井然有序。黑色身影躲过一列又一列的侍卫,窜到一颗大树上,眼神盯着对面的房间,似一头蛰伏的狼。
屋内烛光摇曳着,发出微弱的光,映照在窗户上,闪出两个人影。
“皇上进来小动作频繁,只怕是来者不善,丁瑄一事如何?”说话这人花甲之年,却仍是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尤其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气势骇人。
“左都御史孙正则刚正不阿,朝野上下俱知。此次由他弹劾,朝野动荡,百官呼应。再者,丁瑄贪墨一案确有其事。”这人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低沉,如玉石洪钟,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慵懒,几分纯净,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证据并非造假,只是夸大而已。虚虚实实,用尽计谋。”
“孙正则这个死老头,连事情是真是假都没弄清楚。真是死不开窍,谁人不知丁瑄是我的门生?”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仅如此,丁瑄是户部侍郎,他的顶头上司可是郑显。皇上端得真是好本事,明荣王府一个不落。”少年讥讽的笑了笑,眼神轻蔑。
“荣王府……”刚要开口,只见那少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老人虽疑惑,倒也不再言语。
少年笑了笑,也没恼,仿佛比之前更为轻松,转身打开房门,对着外面道“既然来了,何不坐坐?”这声音以内力传出,树叶哗哗落下,一黑色身影无声落下。
这少年好强的警惕性,他只不过刚到房外,立刻被发现,到底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必,我只是奉我家主子之令,提醒各位。”话落,飞镖倏然向那少年射去,男子转身离去。
少年衣袖一挥,取下飞镖上的纸条,关了房门。空中似有空气波动,少年挥了挥手,四周又立刻静下来。
打开纸条,十二个字浮现眼前,只叫他震了震,‘除夕夜,将生变,世子璟,性命危’。
是了,这少年便是世人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明王府世子秋璟。
“怎不叫人追上去?”辅国公秋茂疑惑地问道,那男子区区一人,绝不可能逃得出国公府的天罗地网。
“不必,我已知晓是谁。”秋璟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事没想明白。
“写的是什么?”辅国公接过少年的纸条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辅国公不愧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将,最初的震惊过后,便冷静下来,思考纸条的真实性。
“那男子一人潜入府中,且避过所有守卫,武功自不必说,值得一提的是那份胆识,定不是普通官宦之家,必定出自王侯之家。”秋璟背过身,站在窗前,缓缓分析。
“算定他一人来去无性命之忧,也知晓我不会追去。他的主子到也是当世仁杰。”秋璟言语透漏出对那人的赞赏之意。
辅国公抬头诧异瞅了一眼,能得他这孙子赞赏的,世上可并不多,怕是当今皇上都没这待遇。
“京中王侯并不多,屈指可数。平王府忠于皇上,成王府这些年一代不如一代,武安侯采取中庸之道,恭定侯与荣王府一体。”
“如此……便是恭定侯或者荣王”辅国公赞赏地看了看秋璟,“恭定侯也好,荣王也罢,都是萧氏中人,是整个萧氏的意思。”恭定侯与荣王一母同胞,向来政见一致。
“未必。”秋璟勾起嘴角,盯着那纸条,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近来皇上矛头直指我明王府,爷爷您虽早已致仕,可早年您拜相时门人众多,此次皇上发难,多半都是这些人。”许多门人是潜伏许久的棋子,没几个人知晓,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皇帝此次对待明王府,毫不手软,不理会任何人的求情。
“萧氏一门,如今也是岌岌可危。自古圣邑无双地,天下兰陵第一州。萧氏太过兴盛,唇亡齿寒,若我明王府遭罪,下一个便是他荣王府。此次主动示好,合作也未尝不可。”辅国公文官出身,为官时虽与大将护国公政见不合,但单就其为人处事来说,并无不妥。
“四大王府唯明荣王府朝不保夕,只是合作一事……爷爷,此事交给我,您不必担心。”辅国公正欲听下去,却见秋璟闭了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秋璟仍不为所动。辅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自小就是有主见的,也罢,随他去。
“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辅国公毕竟年老,说了会子话,也受不住了。
秋璟轻轻关上门,在出门的那一刹那,笑了笑,略微上挑的眼梢带着丝丝邪魅,唇角溢出的笑让人看了心寒,却又迷惑众人。
“萧……德音?我竟不知云中城何时有这样厉害的人物。”秋璟呢喃了一句,又将那纸条拿出来。虽然只短短十二个字,也不难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字迹苍劲有力,下笔如行云流水,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只是到底是女子,彩笔生芳,墨香含素。
这等大事如此隐秘,不为人知,想必不会假手他人。纵观整个云中成,除了当今的乐康公主,荣王府嫡女萧德音,没有第二人!
只是,秋璟又皱了眉头,“玉竹”,秋璟轻唤了一声,只见暗处忽地现出一人影。这才叫人发现原来这园子里是有两个人的,只是那名唤玉竹的浑身一片死寂之气,叫人无法察觉。
“我要萧德音的资料,事无巨细。”秋璟抬头,沉声吩咐。
那人领命而去,园子复又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