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降临得比任何一个时节都要快，只不过酉时一刻，天就暗下来了，萧德音晚膳吃的有些多，便在府中多走了两圈以防积食。在流杯亭小坐了一会儿，正待回去，忽然看见萧怀瑾从是非轩走出来，张口欲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地闭了嘴。
“杜叔，父王可是在书房？”待萧怀瑾走远，萧德音快步从流杯亭出来，向是非轩走去。
杜若是王府的老人了，虽然只是而立之年，但已跟着荣王多年，是以萧德音和萧怀瑾都尊称一句杜叔。起初杜叔万般推辞，诚惶诚恐，只是荣王道了一句“当得起”，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王爷在里边呢，外头风大，小姐赶紧进去吧，仔细着身子。”杜若眼睛闪着亮光，似商人般精干，身材魁梧却有似武将般豪爽。
“知道啦，杜叔，您有事就忙去吧。”萧德音推开了门，让半夏白芷守在外头，一个人进了书房，瞥到桌案上有一盘糕点，赫然是梅花香饼，似乎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做的。
萧德音抿嘴偷笑，爹爹怕是早料到自己会来，早早便备下了她最爱的吃食。边走边上前，拿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你呀，净贪吃，怕是整个云中城都知道咱们荣王府出了个贪吃的小姐，天天着婢女去畅和堂买点心，风雨无阻。”荣王不知何时出来，敲了敲萧德音的头，虽是责怪，可语气中的宠溺却是满满的。
“这样不是更好，满京城都以为荣王府的小姐，皇帝亲封的乐康公主，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不正是皇帝乐见其成？”萧德音嘟嘴，摸了摸头，从小都这样，爹爹总是爱敲自己的头，都敲笨了。
“苒苒，你不必如此，萧氏的女儿比公主还金贵。”荣王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
“爹爹，正因为我是萧氏的女儿，才更应该做这些。”萧德音也未有丝毫隐瞒，这一世，她不想做父母眼中的乖乖女，更不想在闺阁之中读女戒，做女红。
“天大的事儿有爹和你哥哥顶着，再不济，还有萧氏族人。”荣王知萧德音心思细腻，今日之事荣王妃虽未据实以告，但以她的聪慧，又如何不知晓？
但他还是坚持，朝堂之事不必涉及德音。
“爹爹，树大招风，萧氏太过耀眼，金銮殿上的人已经等不及要出手，此次账本事件便能证明。”萧德音见荣王不答应，随即直接开口，也不拐弯抹角了。
“苒苒知道你们都疼我，不肯让我受半点委屈，舍不得让我受半点累，可是女儿不仅是爹爹的女儿，更是整个萧氏的女儿。我应该负担起自己的责任，恳请父王成全。”说罢，萧德音直直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头。
萧德音虽未明说如何担待责任，如何成全，可父女两人都是通透人，荣王怎会不知女儿心中所想。
荣王闭上双眼，他的女儿，自小被视若珍宝的养着，不仅未曾被养成娇纵任性，反倒懂事贴心，知晓分寸。只是，他怎忍心，苒苒小小年纪便要涉及朝政之事？朝堂之上瞬息变幻，难以预测，一朝天翻地覆都是极有可能的，万一不慎……，他要悔恨终生的。
荣王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不松口，“苒苒，你只需安然成长，平安一世，这便是你的责任，也是萧氏女儿的责任。至于其他，有父兄担着。爹只愿你一生无忧啊。”
“况且，这事哪有你想的这么严重，皇上忌惮萧氏，却又不得不倚仗萧氏，萧氏如今还没有到如此地步。”荣王又转了方向劝说。
萧德音知道爹爹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让她死心，但她已不是上一世闺阁之中的纤弱女子，怎会轻易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谎言？她一声不吭，只是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头打在厚实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荣王爷转过头，握紧双拳，不忍再看，此事决不能由着苒苒。
“不必再说了，爹心意已决。”荣王爷到底也是不肯松口。
萧德音跪在地上半晌，也丝毫未见荣王有松动之意，知晓此事已无力回天。之后站起身，出了是非轩。
爹爹一诺千金，既然开口，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的，但她绝不会就此放弃。如今看来，爹爹并不知红袖招的事，幸好当初她借了个由头，将如云赶出府，否则当日将如云交由萧氏管事调教一事怕也会引起爹爹的疑虑。
如今京中一派祥和之气，人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准备着，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可山雨欲来风满楼，谁又知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云中城，将会接受血的洗礼，在鲜血中不知是浴火重生还是衰败没落。
萧德音微微恍惚，那满府的血，流遍整个京城，所到之处，经年寸草不生，百姓们背后的议论似要淹没整个皇宫。
慕容昊，等着吧，你会活得很久的，久到看着你的江山被一点点的蚕食，一丝不剩。萧德音抬起头，目光坚定，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眼见萧德音出了房门，荣王这才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杜若唤进来 “将天卫一组抽调给墨竹园，保护好苒苒，一切以小姐的安全为上。”
“王爷不放心小姐？”杜若问道。
“苒苒心性坚韧，如今虽然我并未同意，可以她的性子，怕是决不会死心。”荣王也是无可奈何，苒苒和瑾儿一样，甚至更甚，认准了的事儿，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完成，真不知是祸是福啊。
顿了顿，杜若还是如实说道“上次派去的两个暗卫，小姐没用。”
“唉，随她去吧，暗中保护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现身。”荣王倒也不强求，苒苒要强，让她接收这两个暗卫，已属不易。
荣王无奈地摇了摇头，苒苒性子执拗，他这次没同意，她必定事事瞒着他，与其如此，还不如他随时掌握。怕是终有一天啊，他总得同意，也罢，萧氏子女，都是了不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