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多想,只是给他一指卧房后的院子。张豫机立刻意会,点头道:“二小姐保重,我先走了。”说罢,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整理装束,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微笑,给秦嬷嬷开了门。
“您睡了吗?老奴多有打扰。”
话虽如此,她的神色里却看不出一丝的愧疚,我便笑道:“哪里,不过是在卧房里看会子书罢了,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秦嬷嬷自在厅里坐下,顿了半晌,才道:“今日殿下被宣召至宫里,老奴也是借此机会,想跟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我为她倒上一杯茶,笑道:“嬷嬷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论理,这话不该老奴说,也轮不到我说。可老奴想着,殿下是绝不会开这个口,所以便代劳了。”
我淡淡一笑,大约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她又道:“前几日,国子监祭酒司徒大人向冒贵妃进言,说想将女儿嫁给殿下。皇上虽没应允,可到底将殿下召进宫去,恳谈了一番。您也知道,殿下今年已经十六了,在皇亲贵族里,也该有个王妃陪伴左右。那司徒小姐,听说生得极美,与我们殿下的八字,也是很合适的。”
沉默中,唯有荧荧的烛火跳跃着光斑。落在墙上,勾勒出我寂寞的身影。
我半晌不曾开口,想了许久,才道:“嬷嬷的意思,是想让我离开王府?”
“老奴岂敢。”她忙欠身,显示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殿下从未对女子动过情,可对您,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您迎进府里,可见他对您的真心。老奴是怕,殿下会因您而见罪于圣上,所以想请您万万要劝阻殿下,把握好此事的尺度。”
“尺度?”我冷冷一笑,并不看她,“这么说来,嬷嬷是想让我劝说魏王,迎司徒小姐过门了?”
“老奴也不是这个意思。”
秦嬷嬷讪笑着,饮茶掩饰着尴尬。我淡淡一句:“此事不是你我二人能做得了主,自然是要看魏王的意思,他若是想娶司徒小姐,我自然不会反对。可他若是不愿意,那我又能如何?时候不早了,还是请嬷嬷早些回去吧。”
我不容置喙地转过了身,走进了卧房,不再去看秦嬷嬷的表情。
这话的确不该她说,现在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们这起子人听风就是雨,宣澈自己还没对我说什么,他们倒嫌我碍眼了。
想到宣澈,更是心乱如麻。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如今又要徒增烦恼了么?
秋日艳阳凌空,一连几日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宣澈在宫里住了几天,我一个人倒乐得清闲。正拿了水壶给院里的几盆玉翎管浇水,便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你今日兴致倒好。”
他行至我身前,右手托起玉翎管的花瓣瞧了瞧,笑着说。
我也不看他,只是慢慢浇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样好的秋光,我若是郁郁寡欢,岂不可惜?”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水壶,盯着我,道:“空碧,你还在生气么?”
“生气?”我无奈一笑,“我怎么敢生气?只怕你哪日心里不痛快,把我赶出王府呢。”
“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么?”
宣澈似乎有些不高兴,将水壶放在石桌上,兀自坐了下来。我抚着院里的花,淡淡道:“我知你不是那种人,可我也担心你不敢违抗圣命。这王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你又岂会辜负?”
他一怔,半晌才道:“……你知道了?”
我面向他,倚着回廊站着,淡淡一笑:“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我们沉默着,相顾无言。和煦的阳光温暖地洒在这座小院里,落下一块块明亮的光斑。我曾以为,这里会是我永久的栖息之地,和我所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现实总是如此,张豫机说得对,秦嬷嬷亦没有错。错的,恐怕真的是我们两个人吧。
“空碧,有件事……”
看他神色犹豫,我心里一沉,莫非,他真的要允了这桩婚事么?
宣澈停顿片刻,复又道:“皇上定于三日后要前往巽州秋猎,我必得随行。这段时日,你好好留在王府里,不要出去。”
“就是这件事?”我惶然问道。
他点点头,没再言语。
我长舒一口气,刚才的担心烟消云散,笑盈盈地望着他。秋猎也不过十几日罢了,只要他还回来,还会在我身边,这又算什么呢?我愿意等他,若是能长相厮守,哪怕一辈子等他,我亦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