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回神,眼前仍旧是昏暗的卧房里,月辉如纱般,下了窗柩,照亮地上死寂的碎瓷和少女纤小的身影。
她雪白的脸上印上银色月华和蒙昧烛火散乱的光斑,像一块灯下剔透的美玉,也像此刻地上棱角凌厉的白瓷,光滑精致的釉面边缘,触之,也是一掌凌厉鲜血。
“是我的错,”成德侯叹了一口气,“我不该问她太多,你娘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那是我的孩儿,你的弟妹,你和你一样,盼着他出生。”
秦揽月点点头,道:“我娘不想说太多过去的事儿,您就别问了,逝者不可追,我娘当下是在侯府,以后也会在这儿,因为我和您都在这儿。”
成德侯愣了一下,半响才呐呐道:“你这孩子……”
“孩子说的对,过去的都过去了,就……别说了!”秦明伊低声道,只是她语声似乎有些拿捏不定的颤抖,沙哑着仿佛风穿过孱弱的树叶。
“好……”
屋里三人度沉默下去,明明是世间最为亲密的三人,此刻却仿佛各有各的心事,却又都缄口不言,要将这一刻郁郁的情绪燃在屋内昏暗的烛火里。
“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快休息,已经凌晨了。”秦揽月忽然开口,声音在静寂黑暗的屋里显得尤其空洞。
秦明伊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秦揽月才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月华如练,清霜遍地,冷冷清清的游廊折转出去,通向的仿佛是月光深处,霜雾深锁的迷津之地。
无声的脚步落在长廊青石板地上,惊不起半点迷蒙月光,秦揽月幽沉的眼瞳里倒映流银月华,仿佛那明艳眼瞳的颜色淡了下去,淡成一泊凌光清幽的碧水。
先前她惊醒了,就想过去看看娘,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成德侯傍晚来了清颐阁,她现在过去不合适。可是就在她准备折回去时却听见主屋里说话声不太对劲……她便悄悄地推门进去了。
可是……父母二人一向相敬如宾,甚至她从未见过娘如方才一般失态,若说方才他俩没有出什么事儿,秦揽月打死也是不相信的。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有什么事儿能让一向相处得宜的两个人争吵至此,甚至打碎了瓷器满地?
一股子渗骨的寒气渐渐弥漫上她的经脉,秦揽月这才惊觉自己的双脚已经接近麻木,她低头,发现自己竟然是赤裸着双脚走在冰冷刺骨的石板地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她加快步子往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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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晚秦明伊和成德侯不明不白的争吵之后,秦明伊的精神似乎好了些,白日里会在院子里走动几步。
秦揽月对她肚子里的宝宝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期待,每日眉开眼笑的看着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春天也慢慢的快要过去了。
北地多寒,等到背阴处冬日累积下来的最后一丝冰雪消失殆尽,也已经是四月底。
正是桃花烂漫时候,百涟湖畔一片云蒸霞蔚,霓岚流彩,千丝春雨落下来时一片茫茫青霭里,见桃夭灼灼,繁英夺目,彷如风月里最浓的悠悠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