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一抖拂尘,低头快步走了进去。甫一进殿便瞥见角落里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周鹤连忙收回目光,跪在宣平帝面前,“陛下,奴才来了,您吩咐!”
“将她拉出去,处置了!”宣平帝坐在床沿,淡淡道。
周鹤心惊胆战的招来殿门外的小太监,将已经吓傻了的伊美人连推带搡的将伊美人扯了出去,伊美人被扯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凄厉高呼,“陛下——”喊到一半声音便没了踪迹,明显是被捂了口。
“陛下……”周鹤战战兢兢的立着,他伺候宣平帝几十年,自然了解他脾性习惯,陛下此时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眉峰皱起,嘴唇紧抿,这是明显的震怒的征兆。
宣平帝站起来,缓缓的在室里踱步,黑底金线草龙纹履尖碰上地面上的碎瓷,寂静的殿里一声脆响,周鹤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跑过去伏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口里惊慌的念叨着:“陛下小心着脚嗳……”
“皇后胆子真是大的很!”宣平帝忽然冷哼一声,周鹤知道现在不能插口,更不能为皇后求情,因此身子伏的越发低,脸几乎要贴在地上。
“这一个一个胆子都大的很!”宣平帝遽然一拂袖,厚重的玄墨龙纹衣袂如刀般割破空气,竟似带了震震风雷之声,“一个舞伶也敢学了她的姿态,皇后也不瞧瞧这是个什么下贱货色!”
周鹤一凛,忽然惊觉自己先前在隆和殿看见伊美人的正脸,长眉扬掠,目带秋水,竟然……和那位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他打宣平帝未及冠时便伺候他,是真正的皇帝心腹,宣平帝的事情他知道不少,当年曾跟着宣平帝往大越去求亲。
皇后不受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舞伶,今日借着贵妃宴献上来,意图打压贵妃讨好陛下,却不知此时献上这样一个美人才真真是找死!周鹤想起前些日子他战战巍巍的将那件事禀告给陛下时陛下的反应……他禁不止又打了个寒战。
“朕这几日倒是得到不少她的消息……十三年在瀛都隐忍不发,嫁做人妇,真亏她降得下身段,狠得下心!”宣平帝伸手将紫檀木架子上的一盆葳蕤墨兰挥翻在地,名贵的兰草委地迤尘,如他言中的那人,宁愿堕入尘埃十三年,也不愿嫁为凤家妇!
周鹤这会真的贴在了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因为俯身的原因,他平时尖细的嗓音此刻瓮声瓮气,仿佛被装在了什么容器里。
“息怒?”宣平帝冷笑一声,声音里竟似有无限悲意,“朕自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日起就一直在息怒,秦家的动向朕不是不知道,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行迹已经暴漏,却也不曾来找朕!朕等了这许久,也不见她有半分动作!”说到最后他握掌成拳,重重的擂在身前案几上,木屑横飞。
周鹤抠着地面惊恐抬头,原来陛下这几日没有任何动作,竟然是一直在等!等着那人回心转意,只是十几日一晃而过,今日若非是皇后娘娘这不合时宜的动作,陛下会一直等到什么时候?
宫廷宦海沉浮几十年,自认已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的的大内总管,此刻竟是红了眼眶!
宣平四年那一年的情景如流,呼啸着飞过脑海,却最终只是化作哽咽一句,“请陛下爱惜龙体……”
宣平帝转身,脚底一个不稳,踉跄着退了几步,周鹤惶然的膝行过去才发现皇帝脸上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先前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再加上殿内昏暗,一时没有发现,“陛下,奴才伺候您安歇吧,您先前在贵妃寿宴上饮了酒……”
“就那几口朕还醉不了!”宣平帝冷冷道。
“是,是!”周鹤赔笑。
“朕等了这么日子也不见她……也好!她不来就朕,朕倒要去问问,这么多年,何故不露面!”宣平帝说着便往屏风后面走,“周鹤!来给朕更衣,朕要出宫!”
“陛下!使不得,使不得!”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还不快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