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依次入座,楚尧玦坐在首位,他语气闲淡的和宣平帝说话,离得太远秦揽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她看的清宣平帝脸上的神色,没有分毫轻慢推辞。
凤见昀坐在楚尧玦对面,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看的秦揽月心底发笑,真是好一出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的戏码。
太后坐在宣平帝身边,而旁边坐的,却是瑜贵妃。自进来殿里后瑜贵妃未曾说过一句话,先前自己行礼之时她也不过是只是点头,秦揽月瞟了一眼含笑的贵妃娘娘,华髻高绾,簪八尾凤头鎏金冠,青玉琉璃旒厚重步摇,珐琅绘花鸟压发,这一头明光凛凛的珠玉愈发衬得她眉眼明艳如翡华,着实高贵雍容,也确实能彰显她是帝王宠妃的身份。
只是……宠妃?别国公主?这二者什么时候竟能并存了?秦揽月有些惊讶。
惊讶归惊讶,她却还是低着头,总翻着眼睛瞧殿里的各个角落,眼珠子灵活的三百六十度转动毫无压力,仿佛水中往来翕乎的锦鲤。
楚尧歌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饷,总担心她的眼珠子转的太快会从眼眶里迸出来。
她看完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便专心的低头吃东西,宫宴上的菜都是极尽精致,鲜妍如画一般,奈何某人从来不对吃感兴趣,拿着筷子挑的飞快。
“贵妃的寿诞在七日后,一定要好好操办,宫里好久没热闹过了。”太后对宣平帝道。
“这事早在月前便交给了殿中省,母后喜欢热闹,届时定是举宫欢庆。”
太后听了笑着点点头,“主要是大越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在,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太后言重了,都是自家的孩子,不碍事的。”瑜贵妃开口,声音温软如岭南斜晖脉脉,尾字带着上翘的颤音,听的人心里再一软。
太后却不悦道:“你既嫁来了大燕凤氏便不再是大越公主,你是大燕的贵妃,邻国太子来访你该持什么礼节不用哀家教你吧?怎能说出这般话来?”
太后的语气十分不客气,话也说的重,这么多人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给瑜贵妃,这是……不待见这位邻国公主,现如今的宠妃?
瑜贵妃却仿佛丝毫不生气,依旧盈盈的笑,“是,臣妾受教!”
太后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她身边一位中年女官温言劝道:“太后莫要动气,娘娘也不是故意的……”
秦揽月觉得她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果然太后冷眼一瞥瑜贵妃,正欲发作,下首凤见霓忽然开口道:“皇祖母,听闻不日太子皇兄将归朝,可是真的?”
凤见霓有意转移太后注意力,太后自然感觉得到,然而她却收回目光,不再计较,“自然是真,昊儿离瀛都已有两月余,如今丰州涝灾已治,水患已除,他也是时候回来了!”
凤见霓点点头,面上却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来,像是期盼,又仿佛迷惘,一双清粼粼的眼睛里有如起了潮湿的雾气,连带着各种映在她瞳孔里景象都模糊不清起来。半饷,她才答:“此次太子皇兄归来,倒是可以常伴祖母膝下了。”
“伴什么啊?”太后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柔了下来,“昊儿是储君,自然是有事忙的……倒是和贞你和靖贞,没事多往哀家的永乐宫走走!”
“是,皇祖母。”凤见霓和顺低头。
秦揽月却陷入沉思,大燕皇帝子嗣不多,如今活着的公主皇子加在一起也不过就六个。
大皇子二皇子都是早夭的,现在的太子凤见昊排行老三,是皇后所出。四皇子凤见辞和五皇子凤见雍也都已经及冠,而六皇子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大燕皇室里两位公主,自然便是凤见霓与凤见昀。
她记得九月的时候瀛都连着降了近半月的大雨,连侯府里百琏湖的水都涨了不少,而也就是在那时候,告假赶回来给柳萏秾过生日的羽宁祎因为丰州发涝灾连夜赶了回去,之后的事情自己便不知道了,照太后方才那么一说,丰州涝灾是派皇太子去治理的?
秦揽月心里啧啧的叹,也不知道是哪儿缺德的将这活儿推给了太子,丰州涝灾如此严重,难治理便也暂且不说,就算治理好了是政绩一件,可是治理水患极其耗费时间,等你治理好回来,鬼知道朝堂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那边楚尧玦已经问道:“贵国太子即将归朝,届时孤可是要去拜访拜访!”
宣平帝大笑,“那小子年纪比太子殿下长,能力却是不及殿下,等他回来朕一定让他去拜访殿下,好让他跟殿下学着点!”
“陛下过奖。”楚尧玦依旧语声淡淡。
这一方大殿坐了不过十余人,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酒过三巡,宣平帝称尚有政事需要处理,率先离去。
他走过秦揽月身边的时候忽然低头看了她一眼,秦揽月觉得这目光有千斤重,沉沉的压在她头顶上,仿佛无数密而凛冽的风包裹了意识,和感官。
只一眼,他便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秦揽月抬头,正好看见暖黄天光里,帝王侧面深邃轮廓,飞起的剑眉陡峰入云霄般插入鬓角,或者是一柄寒渊里淬炼的剑,而那双眼睛,就是深渊寒潭。
他走出去,秦揽月轻轻舒了一口气,方才宣平帝那一眼,惊了她一头汗,只是幸好,他没有动杀气。
她直觉皇宫已经不能呆了,她得回到娘身边去,即使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也好过镇日在外面担惊受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