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揽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为何,她竟然梦到自己前世被炸死时的情景,感觉还如此真切,那种闻到自己的血肉肌骨被烧焦,巨大的痛楚集中于一起仿佛冲击钻般钻入神经的感觉……幸亏只有那么一瞬,她想。
她还梦到不少羽宁澜的记忆,有一个声音咒喃般不停地问自己,是要死了吗?
“死你妹啊!”秦揽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骂谁,她从床上下来倒了一杯凉茶一气灌下去,才觉得舒服了些。
在桌旁坐了一会,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于是便穿上衣服,思索着找点事做。
屋子里没有点灯,秦揽月拉开窗户缝看了看天色,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样子,还早的很呢。
方才做梦的情景还在脑海里盘旋,梦里是完全与自己屋子不同的陌生场景,那是……照澜轩?秦揽月忽然一凛,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有个重要所在被自己忽略了!
羽宁澜曾在照澜轩住了半年之久,她在那里被囚禁,在那里被欺凌,也在那里断送了自己年幼的生命。秦揽月敲击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事不宜迟,不如就现在去一趟好了。
说走就走,她在门口仔细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在确定小丫鬟们都睡熟以后,从桌上的匣子里取了一个火折子,手脚极其麻利的打开窗户翻出去,走了。
夜游了许多次的秦揽月在侯府熟门轻路的穿梭,很快便到了照澜轩。照澜轩自自己搬出去之后再没有人住,于是便空了下来,直接落了锁,只是隔一段时间才遣丫鬟进去打扫一次。
她自然是走不了正门,可是翻窗户还是可以的。好歹在这地方住了十来天,秦揽月对这屋子的结构布置还算熟悉,知道那一扇窗户开在隐蔽处,人来了便于逃走。
她从窗子里跳进去,迎风一晃点燃了火折子,在黑魆魆的屋子里像是一朵风中跳跃的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不是自己刚到异世所见的记忆。她站在屋子中央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如同睁着眼一般投射出屋内的情景:最深处是悬挂着玉色纱帐的雕花绣床,床边不远处是檀木架子,靠窗的位置摆放书案一张,案上笔墨纸砚,笔搁瓷洗一应齐全,自己却从来没有碰过。案前卷缸里零落的插着几卷画轴,仕女弄梅八幅屏风,最东边是菱花铜镜妆台,角落里是衣柜……少女曾经一头撞上去,撞了个大悲身死,人间不知。
秦揽月睁开眼,打着火折子在屋子里慢慢的走,记起曾经的幕幕情景。大部分时候羽宁澜都呆呆的蜷起身子坐在床帐角落里,或者静静的躺着,不哭也不闹,像是牵线人偶。
最让她怀疑却是她死之前的一段朦胧感觉,那种……有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意识便仿佛蒙上了壁障一般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到如今为止,虽然恢复了记忆,也揭开了不少疑惑,可是却还是有许多东西隔在重重帘幕之后,连带着前身羽宁澜的经历,自己穿越来以后的经历,都谜一般,难解。
她往里走,走到床帐前,一把掀开罩着床铺的布坐上去,像几个月前那样,蜷起身体,重新活在记忆里。她长的又瘦又小,蜷起来不过小小一团,黑暗内室,如果不是那团闪跃跳动的如豆灯火,甚至不会发现床上有人。
她曾经因为深受欺辱,才会是这般自我保护的姿态。思绪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秦揽月前半夜只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却十分清醒,她将这许多的事情在自己脑海里一一散开,秦明伊的身份,羽宁澜的死,羽宁汐的陷害,柳萏秾的虐待……她蓦地想起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问题,柳萏秾在侯府里这样对待一个小姐,她不怕被人发现吗?她记得上次在乌鸦山和她娘谈论及弄影时她娘说,柳萏秾极其看重自己名声,不会在侯府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会在侯府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使手段害死一个庶出的小姐。
可是她竟然在府里曾经如此苛待羽宁澜,那个颇受侯府主人宠爱的庶小姐,就算那段时间那少女的母亲不在府,她真的无所顾忌吗?羽宁澜自杀是意外,因此在柳萏秾的意识里,羽宁澜是一直活着的。而事后她放任自己再一次回到秦明伊的身边,不怕自己将她的恶行捅出去吗?
半饷,秦揽月忽然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没有羽宁澜的记忆!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中,却没有继承身体原有的记忆!此前她一直不甚在意这事情,因为自己最终得到哪些记忆,可是现在遽然想起来,便觉得不对。
难道……有人用某种手段抹杀了前身的记忆?
这么一想她顿时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念头,因为自己根本不会记得这那些事情,柳萏秾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安排进行的,所以才有恃无恐……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夹杂了羽宁澜自杀,秦揽月穿越这一转换。
“也真是难为她做的这么天衣无缝……”秦揽月轻轻嗤笑一声。
那么自己记忆那种尤其清晰的液体滑进喉咙的感觉,是有人在给她灌药咯?她讥诮的想着……也曾有人在羽宁汐陷害自己时清理了柴房门口的家丁;也曾有人以特殊的手法拯救了重伤的羽宁萱,即使最终她还是早夭。
这个“有人”究竟是谁?是同一人还是不同人,很明显她又走入了一个谜团。
秦揽月却不打算继续在照澜轩待下去,因为自己想到了许多事情,而且最主要的是,天快亮了,再待下去要被人发现。
她翻下床,按原路返回清颐阁,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爬进去,脱掉鞋子外裳,重新躺在了床上。她依旧没有睡着,便就这样静静躺着,一直到天大亮,浅苏进来唤她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