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左膳的掩面肌肉抽动着，左手一把按下枯枝架上的刀，“有胆再说一遍！”
一
说起这位丹下左膳——
曾几何时凭借无上武艺叱咤风云的丹下，某一次与人相约在金华山附近海边的船上比武较劲。当时海面暗流激荡、波涛汹涌，那木板拼成的破旧木船禁不起冲撞散架，左膳也从此销声匿迹，生死不明……没想到，本该一命呜呼的丹下左膳，凭借着一块船木和极强的身体素质漂流至海岸。劫后余生的他，再次回到江户后，就一直过着桥下的流浪生活。
不过，对此刻的与吉来说，他是毫不在乎这段经历的。与吉正瞅着左膳身后孤零零坐着的小童，思考着怎样才能将他拿下。
话说回来，小童旁边，左膳左手垂手可及处是两根枯枝，成鹿角状插在土里，真是个巧妙的刀架！而且赤红刀鞘配上用稀稀落落的真田绳[1]缠绕着刀柄的绝世宝刀正挂在那里。与吉对此也十分忌惮，只能费一番口舌了。
与吉先是“呵呵，呵呵”地干笑几声：“敢问……这个小童乃是先生的……不会吧？丹下先生是出家人，自然……”
接着，左膳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一副身处云里雾里似的表情。
“如今，左膳已是居无定所的乞讨浪人……不过砍个把人的话，还是不在话下的。怎么样？与吉！有没有什么可以尽情杀人的有趣事情让我做？有什么要雇我杀人的地方没有？”
细长眼睛带着笑，嘴巴讽刺地抽动着——这还是以前那个丹下左膳。
与吉缩着脖子，心想看来要搪塞一下。
“哦，我会留心的。那……这么说来，丹下殿下和在那里的小孩并无……”
“这孩子？我不认识。”
“真的完完全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比你早一步，跑进我这小屋里来罢了。”
听到这话，与吉顿时大喜。
“呀！你个小王八蛋。居然逃到这里来了。看你再跑！把壶还我！”听到与吉的咆哮，小童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说什么呢？大叔你才是呢，为了要抢我手里的包裹一直追到这里。这位要饭的武士先生，请救救我呀！这大叔是小偷强盗。”
二
与吉气急败坏地道：“真是贼喊抓贼啊！你小子拿着这盒子逃跑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
“呔！与吉，就凭你，居然有种把天理人心挂在嘴上？”
左膳这话，让与吉尴尬无语，小童拍手叫好：“就是，看吧。就是这个大叔，为了抢我东西，一直紧追不舍。这位武士先生真是明鉴啊。对吧，要饭的武士先生？”
与吉都有快要哭出来的冲动，苦着脸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你小子竟然颠倒黑白到这种地步。呀！这把壶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把式！对我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你手里自然不知所谓只是一个又小又脏的茶壶而已。快！大叔有好东西给你，小子！识相的快交出来！”
“不要！”小童不顾一切地抱着装茶壶的箱子，“我的东西当然我要拿着。大叔你就不要多言了。”
怒目以对的与吉卷起袖管，曲起膝盖，“我呸！无耻贼寇说的就是你这种。啊，你这浑蛋，把我放在你这儿的盒子带走，一溜烟就逃走了！……气死我了！”
“你胡说！”小童脸上显出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
“小孩，拜托啦！你先给我，我会回报你的。快还我吧！”与吉忽然出手，“哦！还哭起来了。真没出息！无论如何拜托了，凉粉小哥！好心有好报。”
凉粉小童随意地回了一句：“大叔，你就放弃吧。快走快走。”
“那……我跟你买总可以吧。”与吉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卷起袖子道，“一两？二两？这么破的茶壶我用二两跟你买总可以了吧。喂！我的东西我出钱买，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不要逼我狗急跳墙哦。就二两！”
“那就成交……哈，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我是很想说，不过……”小童用大人的口气说着，同时悄悄把盒子放到身后，“大叔，实在是不好意思，就算把一千两堆在面前，我也不会把这壶出手。”
三
一直沉默的丹下左膳，闪烁着左眼盯着两人，“好！挺有趣的嘛。我虽然不是大冈越前这样的名臣……”说着苦笑，“就让我来为你们裁决一下吧。”
“大叔，那就拜托啦。”
“阁下，我也拜托你啦！还请明察秋毫。谁是谁非已经很明显啦。像这样厚颜无耻的死小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才想这么说呢！”
“等一下！”左膳的眼神从气得发青的与吉脸上，瞥到小童脸上，然后高深莫测地笑着，“小伙子，我们换个位置吧。”
之所以要换位置，是怕小童再次携盒逃遁。听了这话，与吉拍案叫好。
“看！怎么样？刚刚的一句话，正是一语中的。卖凉粉的小贼！来吧，把壶拿过来！给我！快给我！”
小童露出一副神情沮丧的样子，“哎……没办法啦。要饭的武士先生，你怎么肯定就是我？”
“别多说啦，快把壶拿来！”
说着，与吉伸出手去抢。这时左膳断手的右边袖子轻易就把与吉的手推开：“等一下啊！这东西我看是与吉的没错。不过……小伙子，可不能还给他！”
“啊？丹、丹……丹下先生，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这些我不管。这壶由我左膳，判给这小伙子了。”
小童顿时大喜：“看！活该！最后还不是归我了。被偷那是大叔你自己不好，你自己傻就别怪别人。对吧，要饭的武士先生？”
“先生！阁下！丹下先生！”与吉的语气变得异常激动，“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对这样的裁决我不服！”
“你说什么？”左膳的掩面肌肉抽动着，左手一把按下枯枝架上的刀，“有胆再说一遍！”
“等……请等一下。没……没什么……”看着左膳的手搭上刀柄，与吉的心瞬间都凉了一半。“你……你给我记住！”
说着，也不管那小童了，一下飞跑出这桥下的简陋小屋。
注释
[1]用厚木棉编织而成的绳子，常用以绑日本刀。以战国时期一代名将武田信玄麾下虎将“真田昌幸”之姓为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