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一个小包袱,走时,还是一个小包袱,无所谓潇洒不潇洒,事实上艾澜确实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的。
当她背着小包袱踏出明轩殿时,原本避而不见她的语雯却等候在殿门外,双手无意识地绞着一方绢帕,红着一双水濛濛的眼望着她。
语雯的脚边放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个人大的褐色绸子皮包裹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袱,艾澜当即就眼皮抽抽了,这个是为她准备的,四季日常穿戴的、铺盖的褥子、金银玉器首饰、吃食糕点等等。
虽然这个巨大包袱的体积和重量均让艾澜很有压力,但对语雯的这份心意,她还是很感动的,顿觉这霜寒天气也似春暖花开般欢喜宜人了。
“语雯姐!”
“嗯……本不打算送你的,我怕我会哭出来,你这小没良心的,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人出去逍遥了!”
其实语雯自己心里清楚,在皇宫内呆了几年的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若是出去了还真的会不适用,而且她一个年轻姑娘便是出去了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寻个男人嫁了生完一个又一个,直到不能生为止?这些话她原本也是想拿来劝说艾澜的,可艾澜虽然年纪小,但主意不小,莫名得让人信任依赖她,看她那分外坚定的小眼神,她觉得自己劝说的话显得很苍白,于是只能说一句:“保重!”
艾澜点头,张开双臂抱住语雯的腰,拍了拍她的背:“你也保重,”
语雯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却被艾澜这一抱给抱得再度伤心起来,眼泪也啪啪直掉,弯腰弓背趴在艾澜小小肩头哭泣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滑稽又诡异。
好不容易等到语雯平静下来,艾澜的肩头已经湿透一大片,语雯尴尬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艾澜摆摆手,正要背起那一个如小山般的大包袱时,语雯抹抹眼泪笑道:“一不小心就拾掇得过头了,不过你不用怕,我已经向何公公请示了,今日可休,我替你背到宫门口,走吧!”
艾澜看着语雯吃力地背起那个大包袱干笑着朝前走,嘴角上扬起愉悦的弧度。
此时不过辰时初,东方天际的日头刚跳上来不久,万道金光下,枯枝上沾满的霜茬白蓉蓉镶金边异常美丽,一步步行来,偏僻小道青石板上的霜茬在脚底下滑嚓滑嚓地响。
路过习乐宫时,凑巧遇到正从月门走出的宫女青丝,青丝一见艾澜,身体便是一僵,但见她眼神闪烁,明显是强硬撑出来的心安理得。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纵然以前相处再好,可一旦有一方破坏了二人相处的相互容忍的底线,那结果也必将是从此陌路。
青丝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看着语雯和艾澜从她眼前经过,不争气地红了眼,她知道自从在太后那里作假指认艾澜后,她便失去了她身为人的最美好的品性,无论她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恩将仇报”四个字将永远是埋在她灵魂深处的一把刀,时时刻刻让她痛。可是纵然如此,如若再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选择牺牲艾澜来保全她的三皇子殿下,她是自私的,在她心里三皇子殿下永远是最最重要的。
直到看不到习乐宫的屋顶了,语雯才悄声说道:“那个青丝有病吧,红着眼无比幽怨地瞪着你,活似你欺负了她似的!”
艾澜笑笑没出声,她是理解青丝的做法,但要原谅还是很难的,说到底她也是自私的,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什么的还是留给圣人做吧!
语雯将艾澜送到宫门口,见到早有一辆马车候在那里等着了,登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担心都白瞎了,艾澜明显是为自己准备了妥妥的后路才出宫的。
“保重啊!”语雯又开始抹泪了,“你在外头好好的,若是我将来出宫了可是要去投奔你的!”
艾澜笑着点头:“好,来吧!”
语雯见她认真的小模样,忽然破涕为笑,她只当是她们之间的玩笑话,却不想多年以后艾澜真的为她和众多人撑起了一片安稳而又广袤的天空。
马车夫跳下马车跑过来冲艾澜揖礼,此马车夫正是当初绑架晏晓梵的那个二癞子。艾澜点头回礼,与语雯作最后道别,而二癞子则帮艾澜将硕大的包袱扛起来放在马车后面的行李厢内。
待艾澜走到马车前,二癞子殷勤地掀起车门帘,一道干净而又温润如玉的男声传来:“澜澜!”
艾澜抬眼看向半卧半躺在车厢座位上的少年,肤色呈现一种透明的白皙,眉清目秀,俊雅清贵,此时面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整个人似水墨画般清气飘逸,却又比水墨画多了丝真诚暖意。艾澜注意到他身下垫着厚实柔软的绒毯,身上搭着一条白蓝相间的缎面薄被,另外车厢内还烧着一个炭盆,盆内不知加了何种香料,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橙子与薄荷的香气,而他的手里则抱着一个雕花精致的黑色手炉,干净白皙的修长手指轻扶着炉身,黑白分明,食指和小指无意识地轻翘着,若是一般男子做来定显得娘里娘气,而他做来倒显出一股子别样的雅致。
“你病了?”肖白显然隐藏了自己的心思,读不出他的心声,艾澜索性问出来。
“嗯,受了点伤。”肖白不甚在意地一语带过,随后便兴致勃勃地向艾澜描述他为她打理的那座位于京郊的百亩庄园眼下是何种景象。
艾澜沉默听着,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肖白,她看人的时候眼神太过专注,肖白那苍白的面颊竟不自禁地漾起绯色来。
在马车驶出皇宫外围的最后一道城墙时,恰好与另一辆进宫的马车擦肩而过。
那辆马车内坐着的乃是任府的两位公子——任博和任云。上回任博在太后那里见到了艾澜,这回任云也便跟来了,目的就是要见一见艾澜,讨论一下布偶和白罴什么的,不过,很显然的,他这次注定是要遗憾而归了。
艾澜离开了皇宫,太后、皇后以及后宫所有妃嫔全都松了一口气,而无忧小公主更是命宫人在自己的闻香殿院内放了整整一炷香时辰的鞭炮,艾澜终于离开了,她再也不用过着每日忍受母后的唠叨以及父皇动不动就在她面前夸奖艾澜的分外憋屈的日子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大皇子和二皇子则没有太多感觉,毕竟艾澜教他们时间不久,而三皇子则整整郁郁了十来天,因为艾澜没有当面与他道别,虽然送了他离别礼物。
皇上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累了,便躺到躺椅上喝口茶,习惯性地叩击躺椅扶手,在暗卫出现时,习惯性地问艾澜的情况,却不想那暗卫一脸苦逼地回道:“陛下,您,不是已经下令结束属下等人对艾澜姑娘的跟踪监视任务了吗?”
皇上一时也是尴尬,暗卫很有眼色地迅速隐去以免窥视龙颜太多而招致杀身之祸。
皇帝不由地轻笑出声,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不过这小丫头若想真正摆脱他这个皇帝的掌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还有对他的承诺么?武安侯府的那几个,再加上宫里的好姐妹语雯,嗯,小丫头居然主动将自己的弱点送到他的手里,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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