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脚步没有回头,孤寂萧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影子旁边渐渐多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影子,和她的交织融合在一起。心思再次百转千回,她蹙紧眉心,握紧臂膀,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砰砰欲裂的心跳,一下两下凶猛撞击,以至于盖过了来人的脚步声。
不过才两日不见,为什么她会觉得,就连他的影子都好似被放干了血,寡瘦削薄得仿佛不堪一击。继而心里像是被无数根利刺碾过,被最锋利的刺刀宰过一般,疼痛到窒息痉挛,哽咽难语。
他,难道不该是恨她的吗?
她,难道不该是恨他的吗?!
为什么要感觉心疼和内疚,为什么还要记挂她的安危?!
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表演家,可以哭着微笑,也可以笑着流泪。可以说任何言不由衷的话,可以将心中最真实的情绪掩藏在最淡静的面孔下,让所有人都看不穿也猜不透!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表演家,演技精湛的伪装者!
在来人自然而然地将一件宽大的黑色男式大衣披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紧走一步避开,冷声拒绝道“不要碰我!”
来人剑眉一沉,心间一阵猛地刺痛,唇含讥讽,自嘲笑道“学校游泳馆那天,你救了我,如今这条命,算是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很晚了,回去吧!”
这是裴奕辰的第二句话,在李翎儿听来,有些不着边际,却瞬时痛彻了心肝五内,传遍了四肢百骸。原来,这便是他一直以来宠她,护她,厚待她的理由?!
濛濛细雨再次飘洒而下,混着冷风冰凉刺骨,让人忍不住浑身寒噤,两人却都没有去避去躲。
这一刻,李翎儿早已忘了,她凌晨偷跑出来,在MTJ酒店对面马路上徘徊游弋的目的,只想彻彻底底逃开这个男人。她蓦地回转过身,眼眶不可抑制的泛红泛酸,她抬高下巴,看着男人清瘦冷俊的脸,笑得那样凄美讽刺,语声冷绝“这就是你苦苦纠缠我不放的原因?那么请你记住了,这一刻起,你我···互,不,相,欠!”
裴奕辰眸光一痛,却强扯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将她拢住。这一次,李翎儿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又或是被严寒冻僵了身体,无力去推拒,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只是,当男人修长的指尖在碰触到女子寒凉如冰的脸庞时,他却想也没想地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怜爱地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胸前,企图用自己冰冷的身子去温暖同样冰凉的女子,说着害怕听到答案的玩笑话“你这丫头,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背着你的小男朋友来这里,难道是心疼我?”
“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果然是天底下最卑劣无耻的骗子!”这句话在李翎儿的心中盘绕,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刻他给予的温暖,让她心头炙暖,很想拥有一辈子,可她的理智却不容她泄露心迹,她知道那样的后果,是天崩地裂,会万劫不复!
三年前航站楼一别,所谓的“幸福”,就变成了难以触及的“远”!他对她的默默守护,帮她成为最年轻的医生,她隐约能察,却始终不敢确定,也难以相信!如今再次重逢,她不顾一切,痛下杀手,他不顾性命的疼爱和包容,让她不敢深究细想。她害怕刺下的那一刀是心底因爱而成的恨,害怕最向往的至死不渝,是被她亲手断送覆灭的!
是她不曾想过,没有爱,何来的恨?他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强迫着自己不去承认罢了。只因母亲的临终遗愿,和李皓诚倾尽半生的付出——平静快乐地生活!
就算她的心里有他,又能怎样?打从相遇那日起,便是充盈着腥风血雨,纷轧杀戮。以他的身份,如何能给她想要的“平静”?!她在他怀里静静地笑了,笑得苦涩而悲凉,淡淡悠悠道“我···可以走了吗?”
裴奕辰滚了滚喉结,闭上眼睛掩住眼底最后一丝希冀和深深的绝望,紧了紧自己的臂膀,贪恋地昀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馨香,惨笑无声道“嗯,照顾好自己,如果他真的负了你,我会让人把资料给你,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无论是谁,都不要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此时的他,言语真挚赤诚,浑然又变成了单纯呵护她的大哥哥,她不知道,男人说在心里的一句“因为我怕,管不住自己的心而再次做出伤害你的事!”混着极致的痛与涩,才得以被他强行埋进心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道别”,意味着什么!
李翎儿咬了咬苍白的唇,将肩上的大衣褪下塞进他手里,两手相触的一刹那,他的手,比冰还凉。她屏住呼吸,擦着他的肩毅然离开,纤瘦的身影越走越急,最后仿佛怕自己会后悔回头一般,大步疾跑起来。
迎着冰雨冷风,泪水肆意而凄绝。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不能回头!三年前他冒着枪林弹雨护她、救她,她成为旁人胁迫他,谋害他的棋子,那样惨烈的一幕幕,绝对不能再重演!
裴奕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她,就如三年前平安夜那晚,默默离去,静静地感受着她的离去。颈间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了血,染红了大片衣领。终是在感觉不到女子的气息后,好似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他高大而落寞的身躯,訇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