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三人听此楞了半晌,枫语向他又冰冷地望了一眼道:
“少公子,你说什么?”
茗琴语气踌躇呢喃又说了一遍:“这雪下···有手···在拉我。”
那边对月潸叹的圣人笛月也背影一怔,一偏头,瞥向茗琴这边。
三人的眼光都停在了茗琴深陷在间脚积雪的腿上。
笛月眸子闭上,神识透过雪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只手无力地抓着茗琴的脚踝。
笛月脚尖点雪转眼飘过来,她眼里悲凉,跪在了雪地里,急切地徒手就沿着茗琴的腿往下挖雪。
雪挖至一丈左右深浅,一个穿着棉衣的小女子的背逐渐显现,笛月唇间颤抖,声声凄凉地说:“还有活着的,还有活着的···”
她把那小女孩从雪中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低着头看着她,抚摸着那个小女孩死色一般的面庞,口中连声着:
“孩子,活下去,活下去···别死,别死···”
小女孩冻得通红臃肿的手无力地抓了一下她的衣襟,笛月悲色难掩,潸然垂泪冲进前面的木屋内。
茗琴抽出腿,看着那个小女孩久久,也冲了进去,枫语亦追上。
笛月盘坐在榻上,小女孩在她前方,她手掌运尽修为附在小女孩的背后。
一道白色流光缓缓蔓延至小女孩全身,仿佛在身上流淌。
枫语见此,也取出枫叶古琴,对那小女孩弹起《鱼腥草》,助笛月为小女孩疗伤。
茗琴看着那个小女孩:她双眼闭着,面色苍白却平静,长相清秀,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痣,她的轮廓体型与自己的那个妹妹少别相似,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两只小手被大雪冻得通红。
茗琴不免怜悯地心中一疼。
笛月与枫语为她疗伤久久,寂静的木屋里那个小女孩轻声虚弱地咳了一声。
笛月,枫语收道回音,笛月将她抱在怀里,心疼不舍地问道:
“孩子,你还好吗,孩子,睁开眼看看”
那小女孩缓缓朦胧地睁开一丝眼,她正好面对着茗琴,只听她清脆乏弱之极的童音在喃喃着:
“哥哥···我饿···哥哥···我饿···哥哥,怎么都是黑的···我怎么看不见你···”
枫语在旁,听此赶忙夺门而出,到自己的屋子里取来干粮,递上来。
那小女孩连嚼的力气也没有,嘴唇轻轻地蠕动着,还在对着茗琴不停地无力喊:
“哥哥···我怎么看不见你···娘亲呢···”
茗琴心中念及她悲惨遭遇,她对着自己唤哥哥,茗琴又念及少别,不免悲悯,愁楚不展。
“茗琴少公子?茗琴···少公子?”
一声微弱声音从背后传来。
茗琴返神:“啊?周奕大哥?”
“少公子,把我放下吧,我《梦溪七弦》悟到过第三弦,我来替这姑娘看看。”
茗琴哦了一声,连忙走近靠上去,将同样虚弱的周奕安坐在那个小女孩身前。
周奕神色苦楚地慢慢伸出右手把在小女孩的脉搏上,又伸探翻开她的眼皮,看看她的下巴。
小女孩吃着枫语细心磨成末喂着的干粮,声音轻低又慌张:
“哥哥,我怎么看不见你。”
周奕收回手,三人看向他,他摇了摇头,轻声带虚地不忍叹道:
“身体倒是无碍,不过双眼应该是看到了···受到了刺激,瞎了。”
木屋内森然寒气,一时寂静无言。
倏而那小女孩一手拽上茗琴青色袖衣,口里仿佛能看见茗琴一般喊着:
“哥哥,娘亲给你做的衣服真好看,哥哥,你周围怎么黑漆漆的。”
笛月,枫语先是看向周奕,眼露询问之色,周奕摇头。三人看向那眼光黑漆漆不动的双眼,又都惊异地看向茗琴。
茗琴眼神踌躇,欠身弯腰温和问:“你能看见哥哥吗?”
那小女孩虚弱地点点头,声音如同清脆干净的铃铛:
“恩,哥哥,你怎么周围都黑漆漆的,为什么不点蜡烛?”
茗琴潸然不忍道:
“哥哥去点,哥哥去点蜡烛。”
茗琴欲去,小女孩没有力气的手拼命抓紧茗琴的袖子慌张不迭地说:
“哥哥,你别去,你别去。”
众人惊异地看着他俩,茗琴不忍地停下摸她的小脑袋微笑道:
“好,哥哥不去,你告诉哥哥,你怎么睡在雪下面。”
那女孩无邪善良地一笑:
“不是哥哥你让啊蜀躲在雪下面的吗?”
茗琴关怀的语气嘘声道:
“我让你躲在雪下面,哥哥忘了,你告诉哥哥,哥哥为什么让你躲在雪下面”
小女孩斜着头转了一下小脑袋道:
“哥哥你不是说那个穿红衣服的神仙姐姐看上去不像好人吗,哥哥你不要和叔伯去和她打架,我好怕她。”
众人眼光眸色轻动,眼神示意茗琴继续问,茗琴会意,温和地摸着她的头道:
“红衣服神仙姐姐是谁啊,长什么样子啊?”
小女孩咦了一声:
“神仙姐姐就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啊,比哥哥飞的还快。”
茗琴拍了拍的她的肥嘟嘟的双颊问:
“啊蜀还看到了什么呀。”
“我还看见···”小女孩开始神色不安,抓紧了茗琴的衣袖,扯着,扔下,又抓紧:“我还看见···啊···啊蜀什么也没看见,啊蜀什么也没听见。”
她开始不安躁动,吐出了一些干粮,两只半睁的眼睛不动,却流下眼泪抓住茗琴的手道:
“哥哥,神仙姐姐她为什么要带走我们所有人,为什么要带走我们去什么大山···啊蜀不想去,啊蜀也不想哥哥和娘亲去。”
笛月等人动容一怔,心中揣摩道:“大山,什么大山?”
茗琴听到此恍惚失神,一股冰凉从右手的手心传来,慢慢蔓延至全身,有一声心跳悄悄响起。
小女孩咳了一声,有食物呛住了她的咽喉,她虚弱又痛苦,三人看过去,无人察觉到此时茗琴的变化。
笛月愁道:“糟了,呛住了。”
笛月接着着急地道:“水,枫语姑娘,快去取水!”
枫语眼光四处寻找,只能找到一个破旧的碗,她赶忙跑到木屋外捧起一堆雪放在一个破碗里,开始边走边用手温融化冰雪,低头道:
“水来了,水来了。”
小女孩的表情很痛苦,枫语要上前,茗琴青色的身影在她面前站起。
“少公子,让开一下,我给啊蜀喂水。”枫语冷冰冰地说。
茗琴伸出一只手示意她退后,一声深沉沧桑的声音从茗琴口中发出:
“不用,我来。”
笛月担心地看着小女孩,周奕亦劝到:
“少公子,此时还是不要添乱了,让枫语姑娘喂她···”
周奕的眸子停在茗琴脸上,他有些吃惊地说不下去,只见茗琴面色如玉,冷冽透彻,神情安稳,剑眉间有一股无形的气势,眼光深邃,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俊朗威严又超然大度。
茗琴伸出一只手摸着小女孩的头,温雅一笑,言语有愧疚有沧桑,似乎在为谁的行为道歉一般,连连平和道:“啊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见他那抚摸着小女孩的手泛起了一道淡蓝色的光,那道光在小女孩身上流窜,小女孩那呛住的食物仿佛咽了下去,渐渐安稳下来,连脸上的死色苍白也被透润通红取代,呼吸也平稳下来,闭上眼睡下。
笛月看着这小女孩在她怀里的变化,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茗琴:
“茗琴少公子?”
茗琴不语,身上青色的衣服散发着幽幽淡蓝色的光,对小女孩温和一笑,那眼里万千,有沧桑岁月,有说不清的思念,有道不尽尽的愧疚。
笛月和周奕大惊失色地盯着他的面庞,枫语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三人的心中不谋而同地产生一种想法:
仿佛从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与亲和,那仿佛是圣贤也难有的气魄,仿佛在那一瞬间想对他跪下。
眼前这个人是茗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