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的“风林”山居中,木榻上躺着的绿衣长璇渐渐醒来,她眼前模糊看着头顶,心中自问着这里是哪,几缕香味入鼻息。
长风尔雅一笑,卷袖添香,轻声道:“你醒了。”
“二公子?”长璇有些不解。
“是茗琴把你送至此的,你们胆子真大,居然敢去七琴山。”他盖上香炉,又斟一杯茶,遮袖缓饮。
“茗琴?”她忽想起了今日所遇,以为茗琴还有危险,失神坐起,惊语道:“茗琴!”
长风搁下茶杯,捣茶炉下炭火,淡淡道:“他没事。”
长璇看向长风白色披衣的背影,放下心来,忽心中觉异,左右查看自己身体,好奇地蹙眉说:“咦,我怎么好了?”
“你伤的不重,我给你奏了一首《鱼腥草》。”长风背影不动,语气亲平如外面飞雪。
长璇钦慕的眼神看着长风背影谢道:“多谢二公子。”
长风不答,向炉中又添一块炭,轻声说:“若无事,就出发吧。”
长璇想起长风嘱托,匆忙起身点头说:“是。”
长璇转身欲走,长风叫住:“等等,你别和茗琴道别了,偷偷走,茗琴他要是再看见你,又要浪费时辰与你寒暄。”
长璇楚楚地看着长风苍白的侧脸,清脆的声音回道:“长璇明白。”
说完便出门而去,长风将手收回衣袖,眸色深邃地也不知道在看着按上的一杯茶,还是在看着远方。
且说茗琴回到“有别阁”,心中仍是不安稳,这几日所历的事情太多,许许多多在他脑海里纠缠,如同结了又结的麻绳,他怎么也理不清。
他想到那团身影和那个“大妖”的对话,他心中烦乱,他自问道:“舜南风他要为谁复仇?他们说的执念是什么?那团人影说的人间圣贤的执念是不是附在自己身上。”
他看了看窗外,远处庄严的无非殿在飘雪里巍然而立,他又担心起长璇,更加担心起少别,他心中想:“父亲为什么要把少别送到哪种地方?”
他皱眉久久,又自我安慰道:“罢了,不去想了,父亲向来最疼少别,连名字也是取愿此生与她少有离别之意,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头顶的罗帐,看着轻轻摇摇曳曳的罗帐上的坠子,生了困意,双眼渐渐阖上。
茗琴睡了很久,一直睡到第二天要去人间,连长璇悄悄过来替自己盖好被然后回盼几眼后离开都不知道,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茗琴走到了一片荒芜空白之中,他一路走着,那条路漫长到看不见前方,亦没有尽头,甚至回头都没有,就是一片空白,仿佛怎么动都好像在原地一样。
茗琴惊慌失措地喊:“长璇,救我···救我!”
忽然在他呼救之时,一个淡蓝色披风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盘坐在这片虚空中,翩然潇洒地饮酒。
茗琴走近看过去,那人的眉宇简直让九天日月都黯淡失色,茗琴不知名地心中居然生了仰慕之心,甚至想对他跪下。
他翩然一笑道:“茗琴。”
那声音空灵,在这片虚无空白里回荡,那人言语里有天然的亲和,茗琴一点也不畏惧地问道:
“咦,你怎么认识我?”
那人笑而不答,蓝色披风长长地拖在地上,他再饮一杯,温和说:
“你要去人间了吗?”
茗琴缓缓点头道:
“只有从人间巫山才能去十万大山,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人间了?”
那人不言语,眼神里有哀伤,有欣喜,百种掺杂在眼底,好似在无声地说着:“终于要去了。”
“敢问公子何人,为何认识我,这里是哪?”茗琴作揖问道。
这蓝色披风的人,眉宇让九天日月黯淡的人笑起来,里有苦涩,有无奈,有思念,有怎么也放不下的执念。
他恍然如呓语一般说:
“我?我近来越来越弱了,我还真记不得我是谁了,或许我看见那个人会想起来我是谁。”
茗琴看着他,竟是仿佛能看见他眼底所藏的寂寞,那让茗琴一怔的萧索。
“茗琴,我睡了,我有些累。”
茗琴看过去,只见他手肘撑着温酒的炭炉闭眼如寐。
多少年了,他存在多少年了,如今终于要去人间了,终于要了结一段因果了,多少年在天地漂泊中没合过眼了,或许是太累,又或是微弱到如同一只即燃烧殆尽的蜡烛,他竟真的睡过去了。
那一片虚无中开始风飘雨过,匆匆眨眼,岁月轮回,茗琴看着周围,慌张地喊着:
“这里怎么了?”
忽而所有的都停了下来,他看到一个貌美冰冷的出尘女子,她站在一个意气风发,眉宇让日月星辰黯淡的男人面前,她伸出手,手上放着一棵没有生气的草,语气冰冷地说:
“你必须死。”
那俊朗英俊的淡蓝色披风的身影苦笑地看着她许久,然后问道:“我挡住你的道了吗?”
那女子摇摇头,冷声说:
“你挡住了天下的道!”
她把手里那棵没有生气的草又向前递了几分,那男子冷笑,看着她手上递近的草,悲凉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但茗琴仿佛能听见,能听见他未开口的那句话:“你要我死,还需要枯草吗?”
那女子见他没有动静,逼上前去,语气更冷几分,好似还有恨意地说:“你不死,你的族人,还有她都得死!”
他抬眼看着眼前那个人,是那么的陌生,心中仿佛在最冷的极寒之地浸泡。
他讷讷无声,只是眼底有些湿润地看着她,在岁月里看着她。
那女子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枯草,萧然一声道:“你答应过我。”
那男子听此,缓缓伸出袖中的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棵枯草,他拿在手里,看着那棵枯草笑了许久。
那笑是那么的从容,又是那么的纠缠。
他将那枯草一点一点嚼进口中,抬首与那女子对视地缓缓嚼着,直到嚼到五脏开始腐烂,嘴边开始流血,英俊的面庞慢慢如老去一般。
那女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角有泪在她吹弹即破的面庞上滑过,她再也忍不住,再也不能故作镇定,她声嘶力竭地上前抱住那个嚼着枯草的男子,嘴里哭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不许你就这么死!”
那男子低头三千思绪在眼里,看着她的头发,那九天日月都会为之黯淡的眉宇悄然低下。
忽然风起云涌,所有的都变为一片空白,茗琴仿佛还能听见那个男子没有说出的话: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茗琴仿如坠入一个深渊,他大声叫喊,一梦惊醒,山海琴琴音不断,香火入息,那个淡蓝色披风的人的一梦三千思,竟在他在眼底显现,他睁开眼睛看着那摇来晃去的坠子,两股冰凉从面上滑下,久久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