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乌龙上学”事件并不是小朱越唯一整不明白的事情,另外一件是关于“池塘承包”的事情。对于小朱越来说,这件事情来得很突然。它不像妈妈喊他吃饭,或者责骂他那样出现得理所当然。
那天下午,如同站在枫树村小学的操场上一样,朱越家门口来了很多人,都是大人,这些人照样与他无关。
朱家堂屋前是三颗有十几年树龄的橘子树,橘子树下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下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下就是池塘。那些人就集中在对面池塘的堤岸上。
橘子树长得比屋顶还要高,遮天蔽日,十分茂盛,树枝,树叶,树荫把本来就狭窄的院子挤满。橘树下是鸡群的理想栖息地。艳阳高照的日子,鸡群在里面乘凉。母鸡展翅“扑腾”一下上了树,伸长了翅膀,爪子使劲抓住树干,摇摇晃晃的缓缓蹲下,翅膀也随之缓缓的收拢。待确定在树上站稳脚跟后,母鸡半蹲起身来,撅起屁股,屁股上的蓬松的绒毛迅速四散膨胀起来,上方的尾翅下压,真个身子也略向后倾,“噗”的一声,“糖鸡屎”倾泻而下,树干上沾到一点,又落到树下被鸡爪子刨得稀松的土里。一声公鸡的叫声从远方传来,惊醒了一只正在书上打盹的长尾巴公鸡,它立马跳起来,用劲扑腾了一下翅膀,橘树枝叶乱颤,丝丝鸡毛飞舞。
朱越看得起劲,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他正见一只红黑色羽毛相间公鸡把自己的一只翅膀极力下拉展开到爪子底下,盖住整半个身子,由于下拉得太厉害,翅膀上整齐的羽毛露出很大的间隙。它用爪子刮着翅膀内侧,朝一只正在刨坑的母鸡凑过去,踩着翅膀至使劲蹭着母鸡。而母鸡正把刨出来的松软的沙土往身上埋,继续享受着这“阴凉之下的沙滩浴”,不为所动。红黑色公鸡耐不住性子了,收拢翅膀就想“霸王硬上弓”。它那坚硬的喙子啄住母鸡的垂软的鸡冠,按住母鸡就要压上去。母鸡可不干了,受惊而起,绕树疾奔。树上那只“喔喔”打鸣的长尾公鸡见状马上跃下树来,朝那只红黑色公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长尾公鸡如同国王一样,它的暴怒举动影响了整个鸡群。“噗噗噗噗噗……”另外一颗橘树上的突然飞出一只母鸡来,伴随着“咯咯咯咯咯……”的打鸣声,穿过稀疏的橘树枝叶,“扑通”一下摔倒地上。顿时,鸡群就更加鼎沸了。
“这群不得好死的鸡婆娘……”母鸡飞公鸡跳的场面终于惹恼了正在橘树荫下洗衣服的母亲,母亲骂骂咧咧的取来一根“响刷子”。
“响刷子”用一根手电筒粗大竹子做成,比奶奶的竹拐杖要粗很多,父亲把竹子用镰刀六等分破开,只留下一小部分“刷柄”便于手握。手握“响刷子”,用劲一晃,六根竹条相互撞击,“哗啦啦啦”,发出或低沉或尖锐的杂乱的噪音,是驱赶鸡鸭猫狗的利器。
“这个骚鸡公,几个鸡母会被你踩死,我让你踩雄……”母亲的响刷子首先瞄准了那两只正斗得欢的公鸡。顿时整个鸡群都炸开来,疯狂逃命。母亲手持响刷,像一个横刀立马的将军,把响刷抡得呜呜作响,眼见公鸡要逃跑,她一个大跨步过去,响刷子跟着抡起,却砸了一个空,继而追上去,再砸。
“我让你们跑!”母亲情急之下把响刷扔了出去,吓得鸡群都飞了起来。
小朱越看见一只母鸡在母亲的威风之下飞的高高的,从橘子树下的斜坡一直飞到已经被放干水的池塘里。母鸡在淤泥里扑腾扑腾的挣扎不已。
“刘家妹,你的鸡跑跑到堰里来了!”对面堤岸上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向母亲喊到。
“刘家妹儿的鸡在我们的朱校长,书言哪里啊,你瞎激动些什么?”一群女人坐在堤岸的斜草坡上,人群中一个女人笑着对那个戴草帽的男人说。
女人的话一出,女人堆里一阵哄笑,也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良栋,你还不快帮刘家妹儿抓鸡去……”
“把你的‘鸡’给她……”
“哈哈……”
“你们这帮女的真的无聊,你们家男人没‘鸡’是不?”良栋揭下草帽,笑嘻嘻的说。此人名叫朱良栋,是村里另外的一个单身汉。他心灵手巧,会做一些木工,篾工,瓦工的手艺,就是左腿天生败相,走起路来有些跛。
“俺男人有哦,就怕良栋你的‘鸡’有几十年没有吃食了,快饿死了咯!”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连旁边的男人们也忍不住了。
妇人之言,朱良栋不再理会,只是指着哪只母鸡说:“快些,它在泥巴里出不来了。”
“是的,快些,你快去帮忙!”女人们显然不能轻易放过朱良栋。
“我管它的死活!这群鸡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吃,像刚结婚新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都不知道在外面打点野食。把我会害死。”朱越的母亲刘兰芳拾起被自己扔出去的响刷子,好声没好气的说。
这时,朱书言已经来到淤泥边,准备把那只母鸡捞上来,恨恨的对母鸡说:“你也是找死!”
母鸡更加惊慌失措起来,“嗖”的一下,竟然一下子就扑上岸,飞奔着找它的大部队去了。朱书言见状,就绕开池塘中间的淤泥,径直对面的堤岸上走去了。
接过刘兰芳的话,这边的闲白话并没有完:“你的鸡不是像新姑娘,是像你,跟你一样的不出门。你成天呆子屋里,有什么意思!没事出来玩,讲一下白话,打打牌。”
“我不像你聂家嫂子那么聪明,打牌也学不会,嘴巴也不会讲;屋里呢,又尽是事,忙都会忙死,哪里得闲呢?”母亲把响刷子靠放到大门边,坐到脚盆边继续搓起衣服来。
原来这个女人姓聂,是对面山上松木冲里伯伍家的媳妇,人称聂辣嘴,一张嘴又大又辣。这会儿刚调戏完朱良栋,又开始了和母亲刘兰芳的闲扯。
“事情都是忙出来的,你越忙就越有事,越有事就越忙。你不去忙了,事也就没有了。看我,我就懒得管那些事,图个舒服。”见母亲搭话,聂辣嘴更加得劲了。
“你讲得是这么回事。但我是这么个命,闲不下来,没有你的八字好哦!”母亲一边给衣服拧水,一边说。
“好了,都消停点。开会了,开会了。”一个身材瘦削,穿着军绿色上衣的男人发话了,“兰芳妹子,你要不还要过来听一下?”那是组里的组长朱彬权。枫树村有十二个组,朱书言家属于第八组。
“彬权哥,我男人在你那边听着就作数了,我这边还有事,也听得到。”母亲拧干最后一件衣服回应到。
在一阵鸡飞狗跳,插科打诨之后,朱越人生中见到的第一次会议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