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皑皑间有人将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一阵颠簸后,她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胸口很疼,她甚至不敢大口的喘气,屋子里烧着木炭,她因在雪中躺得久了,皮肤有些冻伤,此时躺在棉被中,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皮肤也越来越痒,她扭动着后背摩擦着床垫,想缓解一下瘙痒,不想却牵连了胸口的伤,疼得她呲牙咧嘴的,那黑衣人真的很厉害,她这半神之躯竟也挨不住他一掌,幸得她的心与旁人有些不同,长的稍靠右了些,不然现在她一定早就赴了黄泉了,
胸口的疼将这奇痒稍稍压了些下去,她觉的她一定是她们族里第一个被冻伤的神,想来她们族一直以维护人界安宁为己任,斩妖除魔为准则,她一个堂堂的公主,族中的神女,竟如此扛不住打,她的心里很是替她的爹爹和娘亲悲哀。
她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只绿色的锦鞋从门外踏了进来“鹿哥哥…”她看清来人,很开心的唤了他一声,鹿源的手中端着个碗,她将被子盖过头,有闷闷的声音从被中传来“我不吃药”鹿源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彧缈刚踏进屋里便听见她在撒娇,身体不由僵了僵,鹿源把碗放在一旁,从怀里摸出颗话梅,伸手将盖在她头上的被子拉开,捏着话梅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苦的,你听话,喝了药给你梅吃”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就连平时里灵动的眼睛今日都失了几分神采,她的眉毛皱成一团,扭头看见了立在门口的他,眼神亮了亮,挣扎着便要坐起,一头青丝垂在她脑后,随着她的动作滑至她的胸前。
许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她本来笑着的脸瞬间皱做一团“嗯…”她垂着头捂住胸口,头发从她的脑后滑下,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鼻尖溢出点点汗水,一旁的鹿源脸色一变,忙扶住她,扶着她重新躺好后,又小心的将她的被子盖好。一脸心疼的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好动?受伤了就好好躺着,别动”她笑嘻嘻的应了声“鹿哥哥坏,又教训我。”
彧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亲昵劲,有些不敢进去,觉得自己有些像局外人,在他转身时,女子的声音焦急传来“神君…你怎么不进来?”是她的声音,他回头,她将半张脸都盖在被子里,唯一留在外面的眼睛,正满含希翼的望着他,他默了默,终是缓步走到她身边,他腰上的流苏随着他的脚步拂动,扫过一旁的木桌,窗外此时正下着雨,雨滴滴落在窗台上,滴答滴答…
他面无表情的开口“公主有什么事吗?”她原本闪亮亮的眸瞬时失了色,眼里有些落寞,他竟然叫她公主,他从未这样唤过她,这样的疏离。鹿源坐在一旁瞧着他们,见他们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端起一旁冒着热气的碗“来,阿音乖,将它喝了吧。”她望了望彧缈,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一咬牙,竟没有拒绝,一口将药喝了下去,药一入口,苦涩便漫入喉中,她微张着嘴,眼睛的余光漂向他,她在心里想着,不能让他看轻了我。
鹿源将梅放入她的口中,她抿着梅,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她朝鹿源一笑“鹿哥哥…谢谢你。”鹿源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满是宠溺“谢什么,照顾你是应该的。”彧缈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转身便要出门,她望向他,本来笑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神君…”她在背后小声的唤他,他听见了却没有回答,脚步未有一丝停顿的走出了房间,哐当,外面的风有些大,门被这风吹得关上了。她的眼中有泪溢出,她有些搞不懂他,为什么他总是忽视她,在她为他付出生命时,他也未同她轻言细语一下。
彧缈其实并未走远,他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手握成拳垂在身侧,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传入身体,他皱起眉,抬手,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血印,他苦笑一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挂在走廊里的灯笼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灯影摇晃间,黑色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着,昏黄的灯线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的脚无力的踏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因这处客栈的年头有些久,老化的地板似受不住他的重量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幸得雨大,在这深夜里竟也未惊动了屋内的人。
雨顺着风飘了进来,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抬头站在走廊的中央,望着廊外如珠帘般落下的雨幕,忽的想起了那日在桃林里,鹿源抱着她对他说的话“阿音年岁尚小,若有什么冒犯了神君,还请神君见谅”他记到当时他是这么回答他的“她没什么冒犯我的,我的一切以后都会是她的。”鹿源似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片刻,讽刺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奢望了,神君以后还是离阿音远点吧。”他挑眉“为何?你怎么知道是奢望?你说离她远点我就要离她远点么?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少女似睡得不甚安稳,在他的怀中扭动了下,口中喃喃念着“鹿哥哥,鹿哥哥…”他的身影僵了僵,口中的话再也无法说出。鹿源低着头望着她,半响声音从夜色中幽幽传来“阿音是我的未婚妻,她年纪小,不懂的太多,神君乃是天界的栋梁,有些道理自然是知晓的,且如你所见,我与她从小便一同长大,所谓的青梅竹马形容我们再合适不过,我爱她,她也亦然,还请神君以后自重。”说罢转身大步朝山下走去,他愣在了原地,想起了她方才睡梦中的呢喃,看着他抱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掌将旁边的一颗桃树震断,鹿源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晚了,晚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其实他是想不告而别的,但这双腿却不知怎的将他带进了王宫里,守门的侍卫们瞧见他赶忙对他行礼“神君君安。”他无法只得进宫和端木酉夫妇到了别,他望着她寝宫的方向,想着她此时应该还在梦中梦着她的鹿哥哥,便没有去找她,但其实他也无法去找她了,他知道她已不会属于他了,他再也无法与他们共处,他不想见鹿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
此次为救他的母亲,他孤身来到玄阴谷,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本来他的生命就如蝼蚁一般,没人在意,他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母亲,他曾经那么美丽的母亲,现在却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怀里,原本浓密乌黑的秀发此时却只有几缕如枯草般的白发散在脑后,本该绝美的脸上尽是伤痕,皮肤上满是褶子,像一个垂暮的老太。他讶异,他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救她,一定…倘若此次讨不到玄阴果,就和母亲一起死。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他堂堂一个战神,却真的连他的身也近不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无颜再活在这世上了,但为了他的母亲,他将自己的骄傲放下了,亦如他小时候,他母亲为他所做的一样,他跪在了他的面前,向他讨要玄阴果,他看得见他眼中的嘲讽。
他以为他死了,却被她救了回来,再次见到她,他其实心里很开心,在破屋里他刚醒来时,一眼便瞧见了她,几年不见她长大了许多,脸上也褪去了青涩,出落得更加清丽了,他想抚摸她的脸,刚抬起却想到了鹿源,他死死的扣住她的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他觉得自己丢脸极了,她宽慰他,安慰他,为他干枯的心灵上洒下了那么一点雨露。
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很久,他却没有好转,这****发着烧,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的脚步很慢,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他能感觉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很温暖,她的语气有些悲伤,她说“等着我。”门被她关上了,屋里一片寂静,他知道她出门了,他的意识很清醒,但奈何眼睛就像抹了浆糊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她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他以为她终是抛弃了他。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常常陷入昏迷,有什么东西灌入他的口中,水,是水,他饥渴的允吸着,水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身体中,他的干渴与燥热终于有所缓解,他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醒来时,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她,眸光闪了闪,他冷冷的道“回来干什么?”她却未回答,他等了半响,终是有些慌了,有些虚弱的下床,晃了晃她,她却没有反应,她不知在哪儿滚了一圈回来,身上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将她抱上床,在雪地里舀了勺雪,放在房中的火炉上烧了会儿,又从身上撕了条布条,放入水中打湿,正替她擦脸时,她却醒了过来。
他很心疼她,她见到他似乎很惊喜,他本想抱抱她,却看见了她手上的伤口,还有放在一旁染着血的药碗,他顿时怒火中烧,难听的话从他的嘴中说出,其实他可以在婉转些,但是现在这个形势,他怎么能让她与他一同赴死呢。
他狠心将她丢下,他知道她在跟着他,但他想她只是可怜他,今天的风雪这样大,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去。可他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她竟然会替他挡下黑衣人的那一掌,他当时真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他怎么能让她与他一同深赴险境呢?他真是恨不得…恨不得受伤的是他。
黑衣人明显已不想再放过他们,他死死抱着她,想着自己终究还是害了她,紧要关头她竟又挡在了他的身前,他错愕不已,不…他在心里呐喊着。眼瞧着黑衣人离她越来越近,他却无能为力,是他,又是他,她的青梅竹马,她的未婚夫,他竟然沦落到要他来救他,他觉的自己真是没用,但却无法拒绝他的恩惠,他的娘正等着他去救命。
他得了玄阴果,与鹿源一同将她安置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小镇上的客栈后,便离去了,他的母亲此时正躺在他的宫中,他将玄阴果碾碎,喂入她口中,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吩咐了照顾她的婢女几句后,转身又回了小镇上,一踏入她的房便看见了她与他打情骂俏的场景,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