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成都,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人们穿上了舒适的夹衣,大街小巷坐着晒太阳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头、老太太。抽叶子烟、纳鞋底、带孩子、东家长西家短的摆着龙门阵。
云烟舅舅家,说是有人来说亲。少城公园门口的“新月轩”客栈老板谢月鑫当巡警弟弟谢月平看上了孔家妈妈,说是不嫌弃她有两个孩子,愿意入赘。
孔云庆听说又要给母亲说媒,满脸的不高心。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何能窥知大人心灵上的樊篱?
在哥哥的劝说下,好歹还是见了个面。原来这个谢月平,结过婚,生孩子时大人孩子一起死了,就再没有娶。经常看见孔苏氏在路口摆摊子,还在她手里买过两双鞋子;打听到她早些年就死了丈夫;如今就两个孩子,就托人找到她娘家哥哥来说媒。
谢月平为人比较实在,算是那种过日子的男人。看见他没有任何负担,还能赚钱养家,孔家妈妈也就没有推迟。谢月平还说他能让孔云庆在警察局找份差事做,孔家人自然高兴;就这样这件婚事就由两家的兄长做主,双方订了婚。看着家里,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一件;他自己去市场买了些木料,找人在家打了几件家具。
第二个月的农历十六,谢月平成了孔家孩子的继父,孔云庆也在随后去了警察局做了一个小文书。
孔家的生活变得平静安稳了许多。
谢月平下班回到家,说是晚上大哥谢月鑫喊群仙茶馆喝茶,吃了饭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这群仙茶馆晚饭过后,万家灯火时刻,就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买新津瓜子、油米子花生啰!”“买哈德门香烟,美女牌香烟”“掏耳朵”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于耳。茶馆里那种带有大喇叭管百代公司的老样式留声机,正放着京剧名家谭鑫培的《庆顶珠》分外增加了热闹的气氛。
谢月平一进门,谢月鑫拉他到一张桌子面前坐了下来。几个朋友早已经喝上了花茶,瓜子,花生摆了一桌子。“你怎么现在才来?马上戏就要开始了。”熟人张财发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说。“不好意思,出门有点事情耽搁了。”谢月平点了点头。
一阵成都的大鼓扬琴,成都有名的燕云秋登了台。堂子内黑压压的,茶馆外都占满了人群。燕云秋声音嫩而美,整齐洁白的牙齿,樱桃小嘴。虽然十四五岁,但台下掌声雷动,轰震瓦屋。这下面的人都要疯狂了,又是鼓掌,又是顿脚,又是啧啧的赞美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口哨声。
这燕云秋从小家境不好,跟了师傅学艺,如今出师也算运气好,成了个名角。但这些狂蜂浪蝶就像苍蝇味道了血腥,乱哄哄的都想要得到这块肉。
“很难得,唱得好又长得逗人爱,这茶馆的男人口水都掉到地上了。”张财发眼睛片刻不停的看着台上。“这个女孩子,嫩得都挤得出水哦。”他的话惹得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燕云秋唱完,谢幕,下面的人还在使劲地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忆我郎》。”燕云秋还是下了场。台上又开始唱川剧折子戏,没有一会,就听见外面闹了起来,说是外面打起来了。茶馆里的好多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田老板和谢月平老相识,知道他在警察局当巡警,说帮帮忙,碍着认识茶馆老板就走了出去。原来是一群喝了酒的重庆人有钱人,非要拉燕云秋去宵夜,在外面拉起了场子。
“你们要请人吃饭没有错,但燕老板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有人还是尽量打着圆场。可这几个人可能是喝了酒,说是燕云秋不识抬举。“麻烦你们几位,不要在这里闹。”田老板想打圆场。“你什么人,管你屁事。我看你说活腻了哦!”说完一个个子高大的人就给田老板一耳光。谢月平看到架势不对,赶快跑到茶馆里面打了一个电话去警局,没等一会,警车就来了,把这群人带走了。
第二天下午,田老板提着几包东西来到家里,说昨天好在谢月平帮忙,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谢月平说田老板太客气,这是自己的举手之劳,不必太客气。
进门看见云烟母亲,田德水眼睛立刻放了光。“怎么会是她?”原来这个田德水曾经有人给他提过亲,只是隔着几米远见过人,当时母亲嫌弃两个娃娃,说什么都不要儿子续弦找个有负担的。田德水心里一直都掂记着孔苏氏。
母亲牵着云烟拿着一包烟进来,说是给客人。云烟模样和母亲完全不像,一双丹凤眼生来一副笑脸逗人喜欢。田老板说什么都要认她做个干女,要做个亲家。立刻就出门就去给云烟买了一身新衣服和一副碗筷回来。看到田老板如此举动,谢月平夫妻只好让女儿磕头认了这个干爹。
田德水说自己多了个女儿,要请一家人吃晚饭,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出了门。吃了饭,一家人又被请到茶馆里看戏,云烟和云庆兴奋得不得了,看得眼睛都不转,一直坐到戏停人散。田老板说干女喜欢可以天天来干爹这里,云烟高兴得牵着干爹的说好。“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让你见笑了。”“哪里,我一辈子就只有两个儿子,今天有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儿,高兴,高兴哦。”田老板看着云烟心里开了花。
云烟拜了群仙茶馆的田老板当干爹,第二天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都说以后想喝茶看戏可不用花钱了,带上云烟就行了。别说,周翰祥春生跟着云烟还真去看了几回不花钱的戏。
八月的成都又坠入了闷热的静寂里。院子里藤架上又爬满了植物,太阳红得像姑娘脸上的胭脂。头顶上的天蓝得没有一朵云,像一块布。隐隐约约传来卖西瓜的,卖扇子凉席的小贩声音,一阵一阵。
孔苏氏在架下纳鞋底。
方才丈夫谢月平进了门,说不舒服去躺一会,这半天还没醒。她放下鞋底去巷子口杂货铺买了一斤酱油,和门口的张三媳妇说了几句话。谢月平感到苦痛,开始呻吟,原来患上了肝病。没多久就一身骨瘦如柴,最后连班都不能上,卧床不起。他开始沉入了病痛和死亡的搏斗中。
一天傍晚,谢月平痛得在床上又是一阵呻吟。孔家妈妈陷入了恐慌,完全没了主意。隔壁拉黄包车的张三认得西御街的西医王家,他一阵风的跑去了.......王大夫的门牌挂得很高,两扇门关得紧紧的。张三死命敲门,又在门缝里张望,才有人来开门。“什么事?”
开门的人生气地看着张三,张三强忍着自己的气,“劳驾,我隔壁的谢巡警病得厉害,想请王医生过去看看。”
“王医生出去了,今天有人宴请,没有在家。家里没有其他人。你还是到其他地方吧。”大门关上了。
张三相信外国人开的医院,他跑医院去打听,等了半天,说那里医生晚上都回家了。
到张三失望地回到家的时候,路灯都亮了。听到哭声知道事情不行了。
院子里还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他顿了一下脚“这苦命的孔家哦.......
谢月平入赘孔家,不到三年就生了病。家里为他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不少债。
谢月平死了,群仙茶馆的老板田德水跑前跑后,跑左跑右,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把谢月平的丧事办了。这田德水自从认了云烟这个干女,就经常提着东西来,大家都对他很熟悉,加上谢月平和他关系也不错,自然觉得很正常。
谢月平的死,让孔苏氏彻底的倒了。钱没了,男人也去了阴间。云烟也辍了学。
田德水吃了饭,带着一包东西出了门。
“干爹来了。”云烟在鞋摊上绣着鞋垫。“云烟,忙着哦。你娘好点没?我到同仁路找人,顺便过来看看。”“她在家,躺着。”田德水独自一人进了门。
田德水推门看见云烟母亲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轻轻的插上了门。每次看到她就激动,后悔自己当初听了母亲的话,如今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又成了寡妇。
田德水轻轻地坐在了床上,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亲了下去。云烟母亲恍惚之中,睁开眼睛发现是田德水正搂着自己,吓得张嘴就叫了起来,田德水慌忙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喊,你一喊知道什么结果吗?听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是我娘不同意我娶你。我真的没想到谢月平娶了你,我到你家看见你我肠子都悔青了。”“田老板,我求求你,我是个寡妇,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做人?”“听我说,我不却钱,就缺个喜欢的女人,我保证你全家衣食无忧。如今你一个人,实在不容易。”田德水一边说,手也没有停。
从床上下来,田德水穿好衣服,掏出一把大洋,说以后家里的生活他会负担,他有空便会来。就这样,这孔苏氏变成了田德水暗地里的偏房。只是这事没有人知道,田德水依然是云烟干爹的身份经常来。
家里有了这样一个男人的帮助,云烟母亲有些惶恐不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但是她明显身体好了很多,不再是谢月平病了后那种憔悴,慢慢恢复了白皙和丰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