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记得,那是一个燥热的下午。
蔚蓝的晴空中,飘着如烟般稀薄的几缕白云,被防空警报惊起的飞鸟,陆陆续续地补充进这个单调的风景。今天是奥林匹克星的祈祷日,成千上万的居民就像平日那样聚集在神庙里欢唱,一边赞美着雅典娜给他们带来的无忧无虑,一边用费解的眼神面面相觑——上一次听到这种警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异族入侵。他们不相信能有什么力量越过万千的外围星系,直抵神国的腹地,即便有,在诸神的伟力之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然而尼克不曾有半点犹豫——在与生俱来的宿命之中,他一辈子都在等待着此时此刻。
在并没有看到任何敌影的情况下,尼克按照无数次训练条件反射似地跑向宫殿东翼的停机库。身为近卫军少校的他,既没有一个部下可以管理,也不受任何上级的制约;从入伍、乃至从出生时起,他便只有一个任务,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被执行、却又绝对不可或缺的任务。
行星的主系统已经将电子战等级提到了最高,原先只是一眨眼便完成的身份验证,却足足等了半分钟有余。在这等待的半分钟里,尼克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着任务的意义——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插在体内的芯片可以让他们坚信雅典娜的神力无可匹敌,但近卫军的信念则正好相反,而在这一世代的“联合人”中,尼克是钦定的精英,只有他有权利将雅典娜的本尊从位于同步轨道上的神宫中带出,远离逼近的入侵者——即便尼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正因为此,这项任务拥有最高优先级,即便是正在做升空准备的战机,尼克也可以随意征用。但他仍旧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机库的角落。在那里,一艘搭载了微型跃迁引擎的运输船刚刚完成整备,他所要做的,只是按照训练时那样将自动驾驶系统打开,设定目的地为行星轨道上的雅典娜神宫即可。
但这理应只有他一人的旅程,却莫名地多了一个疑似是同伴的等候者——
她穿着象征了高级科研人员的黑色长风衣,束着马尾,像是有某种怪癖似的不断轻点着左脚尖,在看到尼克靠上来时,她赶在少校开口之前便抢先问道:
“您就是执行绝密指令的‘雅典娜之盾’,尼克少校,对吧?”她明明同样也挂着少校的肩章,却非常认真地立正敬礼:“我是第一学院的次席技术官迪雅,有一份紧急情报,我必须立即交予雅典娜……我是说,她本人。”
坦白说,尼克非常反感这些搞科研的“自由人”,因为工作的需要,他们在出生时没有接受过雅典娜的圣恩,反过来,也就对女神缺少足够的忠诚与感恩。
“要说本尊,少校。”尼克眉头微皱:“而且现在是战时,你的权限并不允许紧急觐见。”
“好的,雅典娜本尊,没问题……”对方像少女那样甜甜地莞尔一笑:“权限的话你不用担心,我有第一学院的推荐,这应该是允许我在任何时间进入王座室——当然,必须与您一起。”
带人去神宫觐见雅典娜,确实是尼克日常的分内之事,这大约每一两个月会发生一次,但当时的核心任务是带着雅典娜本尊撤离——这毫无疑问是比任何其他理由都重要的事情。
“这个情报关系到战争的进程——”也许是看出了尼克的犹豫,迪雅连忙补充道:“它是怎样开始……以及会怎样结束。”
女人的嗓音掷地有声,还带着一丝只属于“自由人”的傲慢与不逊,但她说了战争?谁与谁的战争?奥林匹斯星系位于诸多神系世界的最中心,以目前跃迁引擎的技术水平,怎么也不可能会有军队能越过其他神系直捣黄龙……尼克的思索,被空气中的第一发爆响所打断,那是800口径的巨型对宇炮台射击的轰鸣,整个机库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战争”这个词扫清了尼克脑海中的一切杂念,身为“联合人”的他,冷汗涔涔地做了这辈子最独断的决定——带着迪雅一起坐上了运输船。
重型战斗机群已经先行升空,在蓝天下布出了一片菱形的防御阵,粗略算来大约有400架的样子——这只是首都防空军的半数,而在行星上的其他200座大都市里,还有二十倍于此的战力……这可能是整个文明世界中最强大的行星防御力量,驾驶着运输机的尼克,跟在如此壮观的大军之后,多少有了一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