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悬边,夏天的太阳总是格外勤快,在小鸟懒惰的打盹,在街边小巷还很冷清的时候,就驱赶着云儿来了。
在太阳还照不到的巷子里,小小的孩子背着崭新的书包,一步三回头,双眼泪濛濛的,渐渐走离了身后的老宅,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书包是老叔前些日子买的,笑着说说雪树下半年就要上学了。书包里面装着老叔买的雪树最喜欢吃的小熊饼,想着想着,李雪树小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
前面就是岔路,出了这里就要真的和那个男人告别了,李雪树脚步一顿,犹豫了。
可能老叔不会嫌弃雪树的病呢?可能老叔并不在意雪树昨天做的那些,依然爱着雪树,对雪树好呢?李雪树心存侥幸。
可他很快想起村民们疯狂地叫着“恶魔,恶魔”逼迫着那两个人把他赶出村子,想到那两个人眼含泪水,略带恐惧地把他送到郊外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是他尘封已久不愿触及的记忆,现在却清晰犹如昨日发生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还想起老叔手腕上那一道深深的伤痕,虽然当时没有记忆,但他知道那是自己发病时造成的,那伤痕竟比自己被人丢弃时还来得心痛。
想到这里,李雪树决然迈开脚步,朝着左边未知的前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李雪树走出了他们那个县,走到一片略显荒芜的地方。摸了摸小肚子,有些饿,从书包里摸出一袋小熊饼,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慢慢啃着。
“哎呀,忘记带水了,好渴啊。”李雪树吃了两块饼干,就仔细系好袋子,重新放回书包了。他跳下石头,刚准备找条小溪喝水,一只有力的大手使劲把他拽到一边,一把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老叔,救……”
“别吵,再叫废了你。”沙哑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李雪树立即吓得不敢动了。
此时他的心里真是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若不是自己和老叔不告而别,若不是自己选的这条路,若不是自己不争气想休息一下……老叔,你的恩情雪地只能来世再报了。
正当李雪树准备殊死一搏,他的眸子里忽然一亮,注意到刀上一个特别的标记,双眼盈满了泪水,不顾脖子边的尖刀,转身抱住歹徒,“老叔……”
李天明赶紧扯开刀,抱着雪树,指责凶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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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李天明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到有水滴在手臂上,心中一惊,昨晚实在太累了,被人近身到这种地步居然才察觉过来。不过想想也是,脱离江湖都要五年了,五年来无事,警惕的本能都快被遗忘了。
李天明眯着眼睛,就看到雪树两眼泪汪汪的,大滴大滴的泪珠滴打在地上、他受伤的手臂上。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对劲,也就继续闭着眼睛装睡,我倒要看看小雪树到底要做什么。
趁着李雪树离开房间,李天明赶紧起来悄悄跟着雪树,然而却看到他在收拾东西,他想离开!不告而别!李天明胸口涌出熊熊怒火,不过很快被雪树刚刚的泪水浇干,化作满腔柔情。傻孩子!老叔如果怕被拖累,一年前就不会管你这个拖油瓶了。
李天明没有阻止他,这并不是很好的时机,现在拉他回来不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随手带上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匕首,李天明跟了出去。
嘿,一年多的练武果然没有白费,看这小子的脚程,可以啊。走了两个小时,看着面色依旧的雪树,李天明暗暗点头。
等到他在一块石头上落地休息,李天明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李天明冷眼看着灌木后面商量着如何绑架坐在石头上的孩子的两个歹徒,鬼魅的身影一个飘忽,就从原地出现在歹徒后面,手刀挥下,光影一闪,两个身影轰然倒下。没有刻意留情,李天明估计他们至少得两天才能醒来,至于这两天他们会怎么样,李天明只能耸耸肩,听说这片地域经常有一些豺狼野狗游走,它们会好心收留这两个可怜的家伙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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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跑了。”李雪树满心满意地忏悔,他可不傻,老叔能够追到这里,自然是不会嫌弃自己的。而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差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唉,你这痴儿,老叔又怎么舍得怪你呢。走,回家去吧,老叔准保把你这病治好。”李天明叹息一声,抱着雪树,顺着原来的路走去。
“回家……回家……”李雪树破涕为笑,把流出的鼻涕眼泪使劲地在老叔的怀里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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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树,你真的不练武了吗?”李天明望着药桶里的少年,神色复杂地问道。这情景,一如六年前那般。自从打猎那件事发生后,雪树就再也没有碰过武功,无论自己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李雪树转头奇怪地看了老叔一眼,这问题,老叔好像已经两年多没问了吧。以前倒是经常说起,这两年倒像是真的放弃了一样。
“老叔,我说过了啊,我真的不想练武,这样不挺好的吗?而且……而且,我怕,武术真的好可怕,我怕我练了武,再发起病,又伤了老叔,就像上次一样。”李雪树的心里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愧疚不已。
“可是你想过没有,有了武功,才有能力保护……唉!”李天明止住了话题,眼神里一阵落寞。
药浴之后,李雪树就跑到孙爷爷家里去玩了,他不想和老叔说太多这方面的话题,但他的心里却有着一份坚持。
李天明呆呆地看着浴桶,对于雪地有着无限惋惜。他想到当初家门尚在时,他的爷爷也是这么逼着他药浴的。
要知道,各种中草药混合在一起,有着一定的伐髓洗脉的作用,在极高水温的情况下,估计成年人也少有受得了的。自己年少时就经常哭着喊着不要,每次姐姐也在一旁抹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倒像是她也在受着痛苦一样。
可是雪树,第一次给他药浴时,他也就是皱着眉头紧咬嘴唇,后来更是和正常洗澡没什么两样,连眉头都没皱过了。那时候他可才只有五岁啊。这等心性,实在是练武的绝佳材料啊。真是可惜了!
孙爷爷是退休的领导干部,他的妻子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而他的儿子一家三口,也因为一场车祸,俱都不在了。他一个孤寡老人,终日以泪洗面,这种情况知道李雪树和他老叔搬过来才好转。老人把雪树当成他那年幼的孙子了。
“孙爷爷,吃什么好吃的呢。”
“雪树啊,又和你叔闹别扭了?来,爷爷在下饺子呢,有你一份。”
“爷爷真好。”
消灭了一大碟饺子,李雪树摸着鼓囊囊的肚子,不想动弹了。
孙爷爷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他的抱怨,温馨地笑了笑。
“爷爷我啊,小时候就爱看书,看那些武侠书。每每看完,我就想啊,要是自己有那么高的武功该多好啊。现在,好多事我都忘了,但那个时候的憧憬和遗憾却还记得。”
孙爷爷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李雪树嗫喏一会,没有发出声。自己和老叔的事孙爷爷差不多都知道的,但唯独自己的病,一直没有和孙爷爷说。直视着孙爷爷充满关怀的眼神,李雪树决定鼓起勇气,把一切原委说了出来,紧张地看着孙爷爷。
“原来是这样啊。”孙爷爷和往常一样,没有表现出疏离,李雪树开心的笑了。“那爷爷支持你的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得到了孙爷爷的支持,李雪树一蹦一跳的回家了。院子里的凉榻上,老叔不急不缓地扇着扇子。
“雪树,我很久没和你讲故事了吧。”李雪树点点头,确实老叔已经有几年没和自己说江湖上的故事了。
“过些日子,老叔给你说个故事。”李天明下定决心了,好苗子,决不能就这么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