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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名利之中的部门

幸福的生活,对我来说,就仿佛镜中月,水中花。

——柳池云语

2006年7月17日,我参加工作了。

中国北方集团亚华厂,是我参加工作的处女之作。不算精彩,却相当难忘。

亚华厂原本坐落在大山深处,躲的是帝国主义的惦记和阴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深挖洞、广积粮",就是在那些年头喊出来的。后来,搬出了大山,来到蓉城,在上世纪末的一系列改革中,亚华厂推行公司制、债转股、中外合资、寓军于民……工厂发展十分迅速,逐渐扭亏为盈,效益年年上升。

掐指一算,也该知道这工厂的岁数了吧?对,已过不惑之年。

当年的建厂元老们,后来有的成了将军,而当年的小鬼,基本上是共和国的同龄人,现已面临退休。因此,厂里风气醇厚,作风严谨。当然,也有少数人紧跟时代潮流,一转眼就扎进了市场经济的洪流之中。而我去的厂办,就是典型的扎进洪流之中、名利之中的部门。不过,这与其职能和工作环境是分不开的。试想,作为一个综合协调和对外接待部门,一味严谨,怕是上下关系都得罪完了,工作还怎么开展?

按规定,到厂先参加安全、保密等专项培训。培训结束后,得到工厂锻炼三个月,也就是作为普通工人,深入生产一线。其实我们这些初入职场的娃娃,一个个不懂工艺,工段长也不让我们真正上生产线,万一搞坏个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一呼百应",带动一批次产品抽检不合格,损失少则几万,多则几百万。工段长可不愿担这风险。于是让我搞搬运,就是把码好的半成品推到下一工序。什么?搬运的方式还不够现代化?是的,他们依然沿用人力搬运的形式,不过由于产品特殊,附加值也高,因此搬运量不大。我们乐得清闲,每天没事就把搬运的小车推过来推过去,打发时间。

不到一个月,急需人手的厂办就等不及了,分厂领导告诉我,我不用到车间了,到厂办报到。主任分派我的岗位是:机要秘书,主要工作:送文件。

要说这送文件,本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关键是,文件多得出奇。而且,需要转送的领导、部门也很多。

厂长签"请某某部阅办",我就得爬跟头似地找到这个部门,把文件送到该领导手上;

厂长签"请某某、某某阅",我又依次把文件送给某某和某某;

郁闷的是,厂长签"请厂领导阅",我必须得把文件依次送到每一个厂领导手里;

最为恼火、尤其郁闷的是"请厂领导、党委委员、纪委委员、监事会成员阅之后,某某部阅办",这其间,又有人加批"请某某部复印留存",我的个天哪,神哪,这得送多少个领导哇,我哭;哪些是厂领导、党委委员、纪委委员、监事会成员,我都不知道哇……

更为可恨的是,一天文件多得起毛毛,集团公司办公厅、集团各部门、省上的文件、省上部门的文件、所在辖区的文件……刚开始,我脑壳大的哟。

不少时候,一份文件由于需要"阅"的领导和部门太多,以至于"阅"了两个月都没"阅"完。于是,有些领导两个月后才看到该文件,他们内心的光火我是可以体会的,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年轻娃儿,估计还会以为我不重视他啥的,说不定就要开始整人了。

为此,临近办公室的厂领导经常"轻言细语"地教育我,还给我上课、出主意,主题是"如何实现文件的快速传递"。可问题的关键是,有些领导看文件一看就是一个星期,他看得慢,拖着不还,我又没法去索要,真让人伤透了脑筋。

由于文件太多,我脑袋发晕,有时会出现十分搞笑的错误。有一次,我经办一个文件,我记得是《国庆节放假通知》,嗒嗒嗒,满头大汗地发下去了。不一会儿,分厂的领导打电话来问,才知道出错了,原来,没加盖公章!又嗒嗒嗒收回来,去收文件的时候,我脸烧得跟有团火似的,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往事简直不堪回首。现在想来,十分感谢那些对我包容的领导们,尤其是张主任,他为此挨了不少批评,可他总替我兜着。还有位年近退休的厂领导,给我讲他刚参加工作时犯的错,以此激励我。可惜这位厂领导在我离厂后的2008年因病去世了,我是几个月后才得到的噩耗,悲恸不已,徒留遗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我不仅熟悉了工厂的组织架构,各级各类"委员"、各单位的正副领导、各部门秘书也都混熟了,这为工作创造了极大的便利。我终于实实在在地把文件流转的工作担起来了。

同时,在我的建议下,工厂的信息员制度也建立起来,各部门定期传送信息成为常态,不久,工厂的信息工作从全集团倒数第三成为名列前茅。

军工企业的机关工作虽然轻松,但对具体业务的管理却缜密而严格。说是八点开会,没人说八点过两分钟到的;秘密级文件复印须登记,则是严格登记,没人敢越雷池一步;产品只能称呼代号,则没人会直呼其名。因为一旦出事,不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会连累一大批人——直管领导、专职保密员等。

单位的性质决定人们在工作中必须严谨、求实,所谓近朱者赤,久而久之,我也迅速养成了较好的工作习惯。当然,作为年轻人无法克服的一些毛躁心绪除外。更重要的是,日常的工作程序、文稿起草等工作都十分规范,压根儿就是来自公务员考试的《行政职业能力测试》的"公共基础部分",但是它远比书本上的要生动得多,这也为日后的公考复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好景不长,2007年1月,随着亚华厂改革的进一步深入,一些管理部门被撤并,一些同志充实到厂办。张主任对分工进行了调整,我改行搞行政事务,说白了,就是陪吃陪喝,跑腿打杂。这比送文件好一点点,但也相当郁闷。饭局接待的都是些重要客人,必须谨慎,但也得会插科打诨,适时调节气氛。我一个精钩子(精钩子,方言,光屁股的意思)娃儿,哪里知道这些,时常显得力不从心。

倒是张主任,上班时间,有事没事来一句:"小柳,到我办公室来!"一去,就把烟点起,我是来者不拒。云雾缭绕的,张主任就给我讲一些待客之道,还介绍某领导、某领导的花边新闻,目的就是增进我对领导的认识,以便于搞接待时能放得开。

张主任,子弟校高中毕业之后,考大学无望,便参加工作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工人。当然,之后又函授本科甚至研究生,这可以忽略,按他自己的话说,这些函授班对他的文化程度基本没有影响。其后,又参加迁厂工作,负责基建,后提为厂办副主任,又一年后,扶正。

张主任是个性格开朗、随和自在的人,他的一句话,往往能把尴尬的场面活跃起来,能把一潭死水说得微波荡漾,能把一局死棋说得左右逢源。由于在基层工作二十多年,他又很能体会作为办事人员的辛苦,因此,这也使得他很是体察下情。

张主任实施的是"宽松管理",其实就是不管,不知他是否信奉道家的"无为而治",反正每个人手里的工作,他平时是不过问的;你人在哪儿,他也基本不管。在其英明的"无为而治"之下,厂办的同志们都以大错不犯为原则,尽量搞"小错工程"。

厂里规定8∶00上班。我一般准时到岗,依次打开饮水机,打开电脑,泡好茶。然后溜之。到哪儿去?我起那么早,我能吃过早饭了么?8∶30~9∶00,是我准时的早饭时间。

我们习惯早上吃米粉。重庆口味的胖米粉,被烫得滑滑溜溜的,油、盐、酱、醋、辣一样不少,且用量适中。一大清早,尤其是冬天,喝点麻辣滚烫的米粉汤,就能立刻唤醒全身的细胞,真是十分快意。

有一次,我正溜号趴在店里挥汗如雨地吃着米粉,突然,看到前排一个熟悉的身影,啊!是工会甘主席,甘主席是吃完打算结账了,我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况且不付钱就跑,老板也不让啊。被看见可咋整?说时迟,那时快,甘主席一转身就看到了我:"小柳啊!你也在这里!"我心想死定了,要知道,历次中干会上,这老太婆说得最多的就是员工纪律,我这不是被抓个正着吗。我此时正伸长脖子,等着甘主席宣判,"老板,来一起结了!"原来,她把我的账也一块结了,末了还说,"小娃娃,慢慢吃!"

我马上站起来,嘴里含着米线,挥了挥筷子,就差鞠躬了:"甘主席,再见!"

接下来说点实际的吧。厂里工资不高(集团有控制,必须按绩效记发),但福利待遇不错。职工都是五险一金(普通工人也一律如此),我们年轻人,医疗卡每月定期汇入50元,一年600元医疗费,哪里用得完;住房公积金扣了12%,据说是按规定的最高比例。算起来,我也有好几千的公积金了。可惜,现在已全部是死账,取不出来了。

逢年过节,甭管大节小节,一律发钱发物,少则三五百,多则上千。每个月都会发洗衣粉、肥皂。说到这儿,我也埋怨一句,厂里简直是忒没创意了,每次都是洗衣粉、肥皂的,我离厂的时候,单身宿舍里堆了好大一堆肥皂,远远看去,还以为是金砖呢!

有时候,开个会也发钱,季度会、半年会、座谈会,无不如此。

说到开会,有件事不得不说。厂里每季度都会举行一次经济活动分析会,这种会从来都在郊区举行,上午开会,下午消遣。2007年3月底,厂里如期举行一季度经济活动分析会,我负责会务。宾馆、会场、会标、话筒、座次牌、就餐,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该到财务借款,准备发慰问金的事儿。按规定借出了几万,然后领款人要签字,然后凭此报销,用信封一个个封好。开会当日,职能部门汇报、分管领导发言、厂长作指示……

转眼到12点,会议结束,准备领钱、就餐了,与会人员排起"短龙",一个个到我座位前签字、领钱,发到最后,少了一个信封!

我看了装信封的背包,没有!看了座位下面,还是没有!

我傻眼了,里面可装着好几千现金呢!怎么说丢就丢了?

仔细回忆各个细节,应该没有问题。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那一个信封丢在哪儿了。

年轻人心浮气躁,这话一点不假。尤其是年轻的男人,一天上蹿下跳,鸡飞狗跳的。当然,我那个走选调生的兄弟华子除外。此外,女同胞可能要好一些。理财、管物之类的事儿,交给男人来干,这不要命么。

总之,那次我就一下子丢了几千块钱。

张主任看到我这个情形,也郁闷不已。他赶紧把自己那一份掏出来,摆在我面前,让其他人先领走。看他表情严肃的样子,我估计这次完蛋了。下午,我没有在会场继续逗留,回到宿舍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当时打电话告诉了张主任这个坏消息,他未置可否地挂断了电话。

郁闷,彻底的郁闷了。

第二天一早,主任把我招呼到办公室,他看我郁闷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向我宣布,我的会务组织费泡汤了,至于其余损失是如何填补的,我不知道,也没敢问。最后,主任交代我,马上开职代会了,一定把厂长的报告写好,以此作为回报。我的感激涕零自不待言。

我原本以为我在为厂办造成损失方面创下一个不可打破的纪录,没想到,小车班的一个兄弟迅速将我的纪录刷新。2008年10月,当然,这已是我离厂一年之后了,小车办的一位年轻驾驶员,在完成任务之后,到茶馆喝茶,把一辆帕萨特给丢了。

男人哪,男人,你为什么就这么粗心呢?

按理说,工厂的生活是舒适而安逸的。不紧不慢,没有压力,团结和谐,日子能过下去。

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好,2007年1月份,兼并了另一家业务相近的工厂,业务范围、销售额、科研团队都得到了进一步补充。厂里安排我兼任了机关团总支书记。对于将来,我也有了些许希望。

作为厂办工作人员,陪吃陪喝的生活是一如既往的。

作为涉世不深的年轻人,面对成天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我也渐渐有所适应。看来,时间长了,任何事情都能适应,这就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理论,为了生活,为了吃饱饭,人是啥事都能适应,啥事都能干出来的。

以往一提起"接待",我的头就会如发酵的面粉一样,膨胀再膨胀,但现在,我总会想,既然我吃的就是这口饭,那参与"接待"就应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历史书所说的"万恶的旧社会"的坐台小姐一样,一开始总有点处女的羞涩和反抗,而一旦放开了,就会有"既然反抗无用,还不如静静地享受"的思想。

一天下午,我正在会议室组织召开团总支全委会,会议即将结束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张主任,我暗想:"看来一定有重要事情!"因为没事儿他很少打我手机的,我按下接听键:"张主任!你好!"

"你赶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说"好",然后宣布散会。

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张主任一见我,就心急火燎地说:"快!跟我走!"

"啥事哦,这么急?"

"一个重要客户,今天必须接待好,这是死命令!"

他边说边往外走,我提起公文包就跟了出去。

来到酒店,定好包间,开好空调,摆好座次,安排好酒水,一番热汗淋漓,可算是准备到位。

过一会儿张主任又看看座次安排:"不对哦!客人咋能坐这个位置呢?这不是让人家等着付账吗?不好不好……快!服务员!来把这个座次牌换一下!"

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我不禁脱口而出:"不会吧,老大!跟你搞过这么多次接待了,没见你今天这样啊,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他瞪大了眼睛:"你才不懂哦,你知道今天这位管着我们多少产品吗?告诉你小子!30%,整整30%啊!"

我不屑道:"那有什么嘛,我们卖他们买,这不很正常嘛。"

张主任边丢给我一支香烟,边给自己也点燃:"这是客户,顾客,顾客是啥子?上帝!"

我默默地点燃香烟,心想:"说的也是,虽说是军品,人家不买你的,买别人的不也一样的事儿嘛。"

都安排妥当之后,我俩在楼下静静地候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半包烟即将告罄的时候,一行军牌车缓缓驶来,张主任迅速将手里的烟头掐灭,弹进垃圾桶,快步来到第一辆军车前,打开后车门,迎下一位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军人,跟在后面的素来严肃的厂长,今天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一行人簇拥着,将客人迎到了雅间,我赶紧招呼服务员上茶,主客双双落座之后,我静静打量着这位客人,首先注意到其肩章,不数不知道,一数不得了,肩上的星星已经满得装不下了!两杠四星,二毛四!离将军一步之遥的大校!

"这么大的人物!难怪哦,弄得如此紧张。"我暗自思忖着。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程序化了,主客之间相互介绍随行人员,拉家常,互相交流对成都气候和时下天气的看法,其乐融融之后,厂长满面红光地端起酒杯:"各位!唐总代表一直以来都十分支持亚华厂的建设和发展,今天又千里迢迢来厂指导工作,让我们对唐总一行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唐总干练地举起酒杯,与厂长碰杯:"十分高兴再次见面,感谢盛情款待!"

厂长:"各位,干杯!"

一桌人举杯相祝,一饮而尽,我也端起酒杯,将喉咙的入口开到最大,一杯酒狠狠浇进去。见面三杯酒,作为开场白,然后才是"推磨子",这是四川的老规矩了。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推磨子",以酒局上的我为例,我要"推磨子",就得先将桌上的客人按尊贵程度,逐一敬上一圈,如一桌是十人,这就是九杯,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其他九人仍会"推磨子"推上一圈,我就又喝九杯。"推磨子"之后还没完,还得有针对、有重点地对最尊贵的客人互敬三杯。这还没完,还得对相互有点缘分的,比如老乡、校友等能拉上一点关系的互敬三杯。这桌酒局下来,每人都在30杯以上,八两左右。

虽说大学时代与兄弟们时常有"举杯邀明月"的时候,但也很少来白酒,可这接待工作又大多不喝啤酒,我就十分郁闷了。

喝到20杯的时候,我就有老牛拉破车的感觉了,吃力得难受!

看着坐在座位上偃旗息鼓的我,张主任使劲向我使眼色:"上啊!兄弟!你不支援我,我就要趴下了!"

我看看他那红得像猪腰子一样的脸,只好端起酒杯,继续战斗了。

饭局结束,我和张主任都奄奄一息了。将客人送到宾馆,我俩一齐倒在大堂的沙发上。

我递给张主任一支烟,给他点上:"老大!我今天彻底残废了,估计半个月不敢沾酒了……"

他打断我的话:"说啥子哦,半个月?半周你都跑不脱!你不上我一个人咋弄?副主任你也是知道的,他是闻酒就倒的人!"

"你战斗力够强啊!没我你照样把那些酒仙干趴下!你是酒圣哦!"

"我XXX的!这酒局太多了,铜墙铁壁的也让酒腐蚀烂了啊……"

我呵呵笑道:"你是不败金身哦,比铜墙铁壁厉害!对了,老大!你喝这么多,回去嫂子和侄女不说你啊?"

他狠狠吸了口烟:"哼!不说,不说才怪呢!"他像喷雾器一样把烟雾喷出去,惆怅地说:"但是又没有办法,办公室的工作,就是这个样子嘛!家人说自己,也是对自己好啊!"

我说:"也是哦!你反正家在厂里,再怎么的,也有人关心你呀!"

听到这儿,张主任抬起头,问道:"唉,说到这儿,你和企企谈了多长时间了?啥时候办喜事哦?"

我把念书时与企企交往的过程一一道来,又叹道:"老大啊,你看我现在的情况,两人相距这样远,结婚就分居,日子咋过?我是实在没有信心啊……"

他抬起手,使劲摆着打断我的话:"你这才不懂!一个人独处异地,人生地不熟,有个伴侣牵挂着,你才有生活的动力!可长期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两个人谈了这么久,你总得给人个交代吧!让人家这样等着算个什么事!"他喝口茶,"我就是个现实的例子嘛!当年我和你嫂子刚结婚的时候,还没度完蜜月,厂里就把我抽调到迁厂办,来到了成都,你嫂子一人在家照顾家人,这一分居就是十年!两人隔得远,有时也难免郁闷,可想着老婆孩子,这工作也就有目标了。每天想着给小孩儿挣奶粉钱,养家糊口,这不才有今天嘛……"他边说还不好意思地笑了。

张主任的一席话让我感慨不已,加上酒劲一上来,躺下就难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这样天天上着班有啥意思、有啥奔头呢,图个啥?

"你总得给人个交代吧!让人家这样等着算个什么事!"

"有个伴侣牵挂着,你才有生活的动力!"

张主任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萦绕着,企企每周在车站送我时泪花闪闪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是该给企企个交代了!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给企企拨了过去,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惊喜的声音:"呀!云哥,你给我打电话!我一起床就接到你的电话,我可高兴可高兴了!"

我故意搞怪地说:"哼!别高兴得这么早!"

听这话,企企明显郁闷了:"呀?咋的了?"

我嘿嘿笑着:"更高兴的事儿在后面呢!我这周末铁定能回来,而且有更惊喜的事儿跟你说!"

企企咯咯笑了:"真的呀!快告诉我嘛,什么好事情?"

"坚决不说!我回来就知道啦!"

周五一早,我就向张主任请了下周一的假。

回到虎钥市,我一下车就直奔花店,买了大大的一束红玫瑰,直奔企企的住处。企企一见我,惊讶得张大了嘴,直愣愣地盯着我,我走上前去,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说:"云哥!你要干啥!"

"话都递到嘴边了!机会来了!"我暗想,"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我立即单膝着地,双手举起玫瑰花:"企企,嫁给我吧!"

企企眼睛闪动着泪花,面庞比玫瑰花还红,看我诚恳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连忙拉我起来。

我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企企将玫瑰接了过来,深呼吸一样闻了又闻,陶醉地娇嗔道:"谁没答应你了!我都点头了!"

一听这话,我啥都明白了,抱着企企在寝室里转着圈:"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

我"趁火打劫"地说:"我请过假了哟,明天就去领证!"

"假都请了?你咋知道我会答应你的?"

"哼!你不答应我,能天天接到我的电话这么激动吗?"我还学着她的语调,"呀!云哥打电话回来啦!云哥打电话给我啦!"

企企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讨厌!我啥都被你看穿了!讨厌!"

我突然想起,结婚得选个好日子吧:"别忙,让我看看,明天是不是良辰吉日!"

企企嘟起嘴巴:"封建!"

我认真道:"哼!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当然得看一看了,虽说不信这个,可也得避开有忌讳的日子吧!"

一翻日历——宜婚嫁,我忙拉着企企:"企企,快看!快看!宜婚嫁耶!看来真是老天有眼,天意如此哦,呵呵,咱明天就去办了吧!"

企企将头使劲埋到我的怀里,说:"你说的,天意都如此了,还有啥说的……"

我悄悄低头看,原来她正咯咯笑呢。

周一一大早,我和企企踏上赴"围城"之路。

车上,企企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云哥,听说结婚是围城,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哦,你不怕吗?"

我坚定地抛出一句"柳池云"式的哲语:"爱情是婚姻的花朵,婚姻是爱情的果实。既然真正相爱,何不开花结果呢?"

企企一听这话,如释重负:"哦,还有这个道理哦。我没听说过,不过还挺有道理哈?!"

我心想:"那是!这是我的理论,你能听说过吗!"

公交车在虎钥市宽阔洁净的大道上奔驰着,天是蔚蓝的,行人是带笑的,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按照事先咨询的,先到派出所打印户籍证明,复印好身份证,赶赴民政局。

没进门,就发现很长的队,今天结婚的不少啊。

细看才发现,结婚的很多,离婚的也不少。排在前面的那对儿,明显就是离婚的,工作人员厉声问道:"离婚的?财产分割协议呢?!离婚协议呢?!什么?没有?一边商量去!商量好了再来!"

一旁的小孩儿则哇哇大哭,看样子娃娃才三岁,估计他也搞懂了离婚的含义,不论父母有怎样的感情纠葛,至少,以后爸妈不能跟他在一起了,这就是他的第一直观感受,对儿时有记忆的人都应该明白,此情此景,娃娃没有理由不感伤。

排到我了,工作人员:"离婚结婚?"

我怒了,心想这不晦气吗,没有好气地说:"哪儿有这样问的!当然结婚了!"

一听我这话,工作人员满含歉意地说:"哦!不好意思哈!那请你领表,一边填好,交到我这里吧!"

我想,对结婚的态度咋就好了许多呢?

我和企企挥笔刷刷地填好表格,交上身份证复印件、照片,工作人员挥舞着公章,咔咔咔!两本大红的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的结婚证就OK了!

工作人员拿着结婚证:"好了!祝你们幸福!"

我惊讶道:"啊!这就办好了?!"

"对呀!好了!"

拿着大红的本本,我又惊又喜。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结婚很神秘,很复杂,这可是决定两个人一生的大事!程序应该很复杂才对呀!可没想到的是,填表、粘贴照片、加盖公章等等,不到10分钟,全部齐活儿了!

手捧着结婚证,我和企企会心地笑了。一直盼着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可当它到来的时候,却又感受到些许的不真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来的时候,你天天盼着、想着,可它来了,你又不知所措。

走出大厅,就在虎钥市的大街上,我揽过企企,深深地吻了下去,我们俩手里,都捏着一本大红的、喜庆的结婚证……

结婚并未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变化,只是我从成都回虎钥市的频率更快了,每周至少回家一次,成虎高速路上寄托着我对企企的爱恋。

越是如此,越是衬托出我在成都生活的"前途无亮",逐渐酝酿起让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落寞。

每个星期天下午,我都必须离开家,离开虎钥市,这熟悉的一切近在眼前,我却仿佛触摸不到,幸福的生活对我来说,就仿佛镜中月,水中花。

一个半小时的客车,再有一个小时的公交,抵达工厂已是晚饭之后。胡乱吃点面条,上上网,躺在床上想着未来的日子,想着这没有尽头的两地分居生活,然后默默地混着日子,期待星期五的到来。

星期一,还没回过神来。

星期二,稍微回过点神了。

星期三,开始正常工作。

星期四,盼着星期五的到来。

星期五,已经进入回家的预备状态,随时等着下班的铃声。

星期六,在虎钥市,高兴。

星期天,下午就得离开,又郁闷了。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循环往复。

然而,我是如此地喜欢虎钥这个城市,我的企企在这里,我的大学在这里,我的那么多老师和朋友在这里。

每个周五,每当我乘坐的大巴驶出高速,向虎钥市区奔驰而去,此时的虎钥市总是这样多情而妩媚。宽阔的大道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很少,如此宁静,如此安详;华灯初上,霓虹倒映在江面,微风抚过,波光粼粼的江水仿佛向你诉说虎钥市的安宁和美好。此时的我,一扫疲惫,心情总是为之一振。

虎钥市,我是如此地喜欢你,我舍不得你。

然而,偌大一个城市,哪里有我的所在,哪里有我的位置呢?

难道,偌大一个城市,就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吗?

渐渐地,我郁闷得有些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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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罗大陆,人族式微。远有无边海洋中强大的海族盘踞,近有无穷无尽的内患,人族只能靠着强大的‘心魂武士’来守住自己的领土。某年某月某日,一伐木工少年带着爷爷的绝技自深山中走出,传奇,就此开始。又某年某月某日,有人问少年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少年淡淡一笑,望着眼前的大好山河,嘴角闪过一抹欣慰。”我的生命,因此而精彩。“
  • 兰馨孤儿院

    兰馨孤儿院

    “小琪,我好想快点长大啊。”“为什么?”“长大了我就保护你了。”小男孩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长大后我再娶你。小女孩却没听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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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夏龙牙

    这是一群无名的英雄他们是国之利刃,他们生活在黑暗中但是他们却在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抛头颅,撒热血,他们不抛弃,不放弃,他们为这个民族富强付出了他们的一切……
  • 逆天七小姐:废柴王妃快坐好

    逆天七小姐:废柴王妃快坐好

    生与死,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的距离。不过,一睁眼这身废柴身体是怎么回事。哼,姑奶奶我二十一世纪顶级杀手,医界毒皇岂是吹得,再一睁眼,称霸天下,灵兽强大,实力逆天。“主人,你就嫁了吧。”“就是,嫁了对你有好处。”看着被食物收买的两个球,某女泪奔。“云陌影,你就从了我吧。”某男看着一脸懵逼的人儿,趁机下手。
  • 海外新闻出版实录2009

    海外新闻出版实录2009

    《海外新闻2009出版实录》内容包括:走近美国康泰纳仕国际集团、从《衬衫换甜点》看美国出版新变化、国际出版界热炒“雷曼兄弟”、美国财经图书行情依然看好、《美国地区英语辞典》即将全部完成、从两本中美版权合作杂志看去、浅谈《悦己SELF》的广告与发展、美国杂志编辑出版的奥妙、中外合作杂志是中国期刊界的“狼图腾”? 中国《读者》可否收购美国《读者文摘》、“卡斯特罗语录”在古巴出版、欧洲报纸出版商想到美国收购、金融危机影响英国出版的编印发等。
  • 我吃软饭谁称王

    我吃软饭谁称王

    呐,暴力女,我们约好。现在你罩我,等我称王称霸后,自然会给你一个服侍我的机会。你别过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实这就是一个淳朴少年躲在万花丛中默默修炼成王的故事。
  • 夏城

    夏城

    只见夏落酥雨劲惹尘埃再次相见我不会在让你逃走又一年夏天,同个时间同个地点我们再次相遇谱写最美的情歌篇章祭我们那年夏天最美的邂逅
  • 后知后觉我爱你

    后知后觉我爱你

    他初次见她,就相信了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而她,却因为他,而改变了许多。当他们发现对彼此的感情时,却已经越走越远.....但不知是为什么,让两人又走到了一起......每个人都有过青春,当然了,青春一定是各种后悔,各种无奈吧............不然,怎么叫青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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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外挂是童话

    房进,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在整理教室的图书角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图书角的几本童话跟他的灵魂熔合在一起,这些童话会为他添加各种BUFF,还有技能。不一样的外挂,不一样的童话,且看我们的主角如何大显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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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22世纪穿越而来的顶级杀手。废柴?你见过元素全系的废柴吗?看她凰千玥斗渣男,整渣女。看她在凡启大陆混的风生水起。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腹黑男是谁。“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有什么不敢!”“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