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许多梦想。
渴望长上一双翅膀,能够穿过绿茵茵的草原,能够飞越白茫茫的雪山,在太阳即将钻出地平线的时候,飘落在蔚蓝色的大海上。大海像一只巨大的摇篮,而我,成了圣洁的婴儿。绚丽的朝霞伸出温柔之手,一边晃动着摇篮,一边抚摸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睛……世界,是如此美妙。
渴望成为舞台上那个落寞的女子,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碎移莲步,轻叹一声,甩出长长的水袖,缓缓转身,眼波流转之际,歌声缓缓而起,渐渐激越……水袖里的一只手,在歌声戛然而止的一刹那,缓缓抬起,轻轻掩住迷离的泪眼……内心,是如此孤独。
渴望有个人,永远永远地爱我;永远永远地,只爱我一个。从十七岁,一直到七十岁。渴望有那么一天,白发苍苍的我,倒在同样白发苍苍的他的怀里,最后一次听他说:我爱你……时间,是如此短暂。
梦想再多,也只是梦想罢了。哪怕将所有的网名都改成蝴蝶,我也长不出一双翅子。那些美丽的水袖,总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影子般飘来荡去。只是,长袖善舞的,绝无可能是我。而那个永远永远爱我的人,至今仍在我的梦境里徘徊。
梦想很丰满,现实就很骨感;梦想很轻盈,现实却很沉重。举重若轻,原本也只是梦想。
此时此刻,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汹涌而来的,竟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那些花,开得如此热烈,比当年还要热烈。隔着长长的光阴,我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它们。
红的。黄的。紫的。粉的。那时候,学校里的植物园,总是蜂飞蝶舞,花事不断。扎着马尾辫的我,独独会被白蔷薇所迷。原本只是路过,可一看到它们,甚至不用看到它们,远远闻着它们的气息,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它们跟前,凝视,久久的。有时,同学吃完饭回来,发现我还立在那里发呆,便会拽了我就走。
再这样,会傻了去。我的同学几次三番告诫我。她们见不得我与白蔷薇仿佛恋人般的对视。
有时,我会独自抱一本书,课本,或者小说,坐在蔷薇花丛旁,静静地,读一页书,再读一瓣蔷薇。阳光漫不经心,偶尔将洁白的花瓣抹成金黄或玫红,偶尔也会落在我的睫毛上。我舍不得眨眼。为蔷薇,也为阳光。那时候的我,仿佛很孤独,又仿佛不孤独。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相信永远。虽然我至今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永远。
后来,再没碰到过让我如此着迷的白蔷薇。后来,唯一能让我着迷的,就是那些由我亲手建造的虚拟世界。或许,现实总令人困惑。或许,只有在虚拟世界里,我才能找到我想要寻找的东西。
写了好些年,断断续续的,也大多发出来了。那些从我的优盘里挣扎出来,获得重生的人们,带着他们的欢乐与伤悲,一一被这个真实而又浩渺的世界所淹没。从没强求过什么,想写就写,不想写的时候,绝不勉强自己。写作,对于我来说,原本只是灵魂的一次次出走与回归。没有固定路径。只是,来来去去中,很少迷失方向。
感谢上帝,我还有其他的谋生方式。我可以不必顾忌写出来的东东是否能换回一袋米,或者一壶油——如果能够敲键成金,当然更好,我可以用来还房贷。在这个年代,能够不为五斗米折腰,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底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听从内心的召唤,沿着扎实的键盘声,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神游,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又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享受!
写这篇小文时,我一直在听刘若英的《后来》。千千静听,单曲循环。这首老歌,听过无数次了,也K过无数遍了,但今天听来,似乎别有感触。以一首怀念初恋的老歌为背景,敲几段与初恋无关的文字,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我尝试换成其他音乐,却发现无法继续写下去。
只是,在今晚的《后来》里,我闻到的不是栀子花香,而是遥远的校园里,那绵延不绝的蔷薇花香。
真的,这种花香,与爱情无关。
赵燕飞
201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