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秦中吟》十首之一。《论语·雍也》有“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之句,杜子美《秋兴八首》也有“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的诗句。轻裘,肥马,借指达官显宦,兼喻其奢糜生活。因末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故题目又作《江南旱》。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或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唐代中叶,宦官专权。据《新唐书·宦者传上》记载,皇帝为了直接掌握军权,在朝里特设禁军,悉委宦官执掌。又据《通鉴·唐纪五十三》记载,元和四年(809)“南方旱饥”。江淮一带旱灾,从元和三年冬直到元和四年春,出现诗中所谓“人食人”惨状。面对如此现实,诗人还曾上疏,请求减免赋税。对于宦官的奢华淫佚、挥霍无度,“衢州人食人”的惨景,是他“在长安闻见之间,有足悲者。因直书其事”而成。况且身为谏官,月请谏纸,更应当“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这是“国朝置拾遗之本意”,白居易直言敢谏,亦不负身为左拾遗并以诗“稽政”之初衷。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最后两句,是写实。衢州,唐州名,治所在今浙江衢县,当时发生旱灾。极尽率直之妙,诚如《唐宋诗醇》所说“结句斗绝,有一落千丈之势。”从而揭出主题。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诗凌厉的气势,先声夺人。《史记·管宴列传》所谓“意气扬扬,甚自得也。”那种意满骄横,骑马飞驰,不可一世的样子,令人急于知晓,这是些什么人呢?“骄满路”,犹言驰骋间“意气”骄横,充满道路;“光照尘”,是说鞍饰光辉,照亮灰尘。突现出骑马飞驰者的骄横跋扈。第三、四句用问答形式承上文,点明了“内臣”(宦官)。但不是作者描述而是路人的答问,既避免了平铺直叙,又把“意气”、“鞍马”落到实处。突兀跌宕之中,转换极为自然。接着“朱绂”四句是对人物身份衣饰的具体描摹和驰马出行目的的交代。这些内臣都是“朱绂”、“紫绶”,《唐书·舆服志》载:“亲王朱绶,四彩……一品绿绂绶,四彩……二品、三品紫绶,三彩。”唐代官印都是佩带的,当时以系印的丝绳(绂、绶)颜色区分官职高低,朱绂、紫绶都是高级官员(即大夫或将军),当时侍卫皇帝的神策军均由内臣管领,所以去军中赴宴,骄横跋扈,“走马去如飞”。把赴宴的洋洋自得神态和纵马疾驰情状描绘得栩栩如生。“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同第一、二句前后呼应,互为补充,突出其骄与奢,但又角度不同,用笔各异。前十四句俨然一幅内臣淫乐图。在对内臣淋漓尽致地描绘之后,诚如霍松林先生所谓“又‘悄焉动容,视通万里’,笔锋骤然一转”,用“人食人”的惨象,一乐一悲,在判若天渊的冷峻比?之中结束。
《轻肥》又题作《江南旱》。全诗十六句,前十四句以凌厉的气势,明快的旋律,“抉雷掀电”,绘神绘色地描写了内臣的志满意得、飞扬跋扈。诗的前八句突出其“骄”,后六句突出其“奢”。内臣的朱绂、紫绶,走马如云和九酝、八珍,食饱自若,同“衢州人食人”两种截然相反的社会现象并列,不需任何议论,就形成极其鲜明强烈的对比。十四句诗和两句诗也是个强烈的对比。在人物描写上,既写形,又传神,达到了“形真而圆,神和而全”,形神兼备、神完气足的境地。“溢九酝”六句是诗的主体,写出了军中宴席的无比丰盛,写出了内臣酒足饭饱后的得意忘形。前边四句“九酝”、“八珍”和“洞庭橘”、“天池鳞”,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盛酒之器。“九酝”,据《西京杂记》载,这种美酒“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一曰九酝。”后汉南阳郭芝有九酝春酒法。“水陆”,统指水陆所产各种美味。“八珍”,指八种珍贵食品。《周礼》注:“珍谓淳熬、淳母、炮豚、炮、珍、渍、熬、肝也。”还有龙肝、凤髓、鲤尾、炙、猩唇、豹胎、熊掌、酥酪蝉之说;有的又说有驼蹄、鹿唇等,说法颇多。天池鳞,天池所产之鱼,扬州有天池,众说不一。“溢”、“罗”,用词绝妙!“食饱”、“酒酣”两句把酒足饭饱后内臣得意之情摹拟得维妙维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