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开心,可是我并不开心。
19岁,我当兵了,不管坐上火车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态,总之……
新兵刚来时,是一批一批来的,张三远比我早到了一天,还记得那天是早晨,XJ的冬天就算是八点钟也都还是朦胧黑,所以,漆黑的夜幕里,我同一个长的秀气的班长握手最后却稀里糊涂的被另一个人带走了,后来知道那个人就是我们的排长。他将我带到了八班,嘱咐了班长一些事情又走了,当时班长讲什么班长排长的我并不明白,但这不妨碍我的思考,以前课本中学的老班长老班长就是说我眼前这家伙,所以他在这里最大吧,我盯着他二十出头的脸庞想。
张三远给我端来了水让我洗漱,我洗着又猜着他的身份,他是纯粹的少白头,再加上脸上一块红一块白让我不由得猜测他是那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这确实是我的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开心……”班长刘洋看着我,“把你的棉帽往上边戴,都遮住眼睛了。”
“是!”
“报告!”
“戴!”
此时是在队列训练。
我有一个大头,可有一个帽子却比我的头还要大,每次跑步帽子就会往下倾,而我又是一个特别懒的人,懒使我变得多样化,懒的说话,懒得去计算自己或别人的具体年龄,唯一一个令我厌烦的便是我将懒得吃饭这点改掉了,但我并不是一个胖子。
“罗晨。”班长的目光又移到了我的左边,“你们看看人家罗晨,虽然来的最晚,但人家现在做的有些动作比你们都标准了!”
罗晨是HN的,长得白白净净,脸蛋用他的话说就是所谓的婴儿肥,人也帅气,学历又高,是大学毕业,按道理,他没理由来当兵,这是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队列是由身高高度排的,跟学校从小到大不一样,这里是从大到小。
罗晨个子最矮,不过他左边还有着一位“大仙”。
“大仙”HN人,姓白名少,连起来听着也有几分俊秀,却是一个十足的胖子,他经常反驳他并不是胖,而是壮。
“大仙”还有另一个外号,叫老白,俗称白吃,白喝,白住。但我们指导员每次见他都称他为小白,而我最常叫的还是喜欢叫胖子,他同我的关系也可以说是我们班最好的。
“老白,你能不能正常点走路,看看,你走的像什么?说是猫步又不像,落脚利索点行不?跟做贼一样,你是踩蚂蚁啊?”班长刘洋在一旁吼着,然后,一片强憋的笑意从我们五人中爆发出来。“你说你走路都能走出顺拐来,去,一边看着去。”班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又板着脸,老白缩着头,胖脑袋一晃一晃,眼珠却滴溜溜地转着。
顺拐,就是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的意思,后来我也试了几次,不是怎么困难,他们几个同样也试了,但却始终走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
训练场中,站在一片鹅毛大雪里,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却还是寒气袭身,或许这就是当一个军人的代价,犹记得在家之时看电视中所演的军人战友情谊,那些豪迈的歌声,怎么现在没有呢?这也偏差的太厉害了吧。
来当兵的第二天中午,我就后悔了。
那个中午,张三远拿来棉被放在地上,地上铺着一层塑料纸,塑料纸几乎占多半个房间,房间中除了四张上下铺的床还有两个内务柜和一个桌子,中间留了一个正好可以放得下那张塑料纸的位置,然后……
张三远将被子叠成“三折”所谓三折就是将被子按三分之一折起来,再把另一边合起来,就成为一个矩形,再之后,他便跪在被子上,用膝盖一下一下砸着压,“你们的被子太厚了,现在多压一下等薄了之后就好叠起来。”班长在一边解释着,当时的我对于叠被子什么的没有一点概念,只是对于这种跪在地上压被子的做法有一种屈辱感。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实话,长这么大,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跪着做过任何事,从来没有!但现在,几乎只迟疑了万分之一秒,我还是依照着张三远做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想了什么,我只知道,跪下并不难,难的是,我那面对着这些而通红的脸颊,之后的几天中,白天里都是这样度过:跪在被子上,一次次将它压薄,我那张脸,也在一次次中变得正常。
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很白,我也知道,也有很多人说我小白脸,按我当时的体重,52公斤,我想这个理由足以让你想到电视剧中那些小白脸的形象。每次别人问起我为什么这么白的时候,我都会说:六年你试试不晒太阳,那就跟我一样白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心酸。
当兵来的那一年,我是一家网吧中的网管,在那里,除了上网还是上网,混乱的日子让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我想,你们也能猜到我为何这么瘦了吧。
在胖子刚来的时候,因为帮他整理背包准备入库,在他包中发现了两包他从老家带来的玉米,那种玉米很好吃,很酥很甜,我看到后就说他肯定是一个吃货,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而最后,那两包玉米有大半都落在了我的肚子里,在很久以后,我记得在我买了一大堆零食时胖子将这句话送给了我。
有时候我真的很懒,别人对我说他懒的时候我总是要插一句说以前在家饿的肚子疼,家门口就有一小吃摊,我都懒得出去买,你能有我懒?最后得到别人一句:还是你懒。
冬天的早晨总是飘着雪,那段时间,我一度认为XJ的天一直都是灰暗的,到了晚上,还会泛着一股诡异的暗红,月亮很小,很遥远,也很朦胧,早晨有事没事就是扫雪,拿着推雪板,几个人拼在一起将雪推开,连门口是一个挺大的广场,我们三连的卫生区域在营部门口那里,离连门口也只有百来米吧,两旁的花池全是堆积的雪堆,雪堆也是有形状的,用排长的话说就是线条加方块,我们曾一次次将雪堆在那几十米的方块上,然后再把它修成一个更大的方块,最终我们看着那两米多高的方块融化为一人高然后离开了这里……
军人的生活是枯燥而又乏味的,早上按时起床,按时出操,按时吃饭,按时操课,按时休息……
过惯了自由生活的我完全被这种规律所混乱,我唯一能使自己正常的方式只有一切按着他们说的做。
“报告”“讲”“是”“报告”“讲”“是”“报告”“讲”“是”……
来这里的第一天,班长就跟我讲,我是班长,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因为你们刚来到这里,所以不要乱跑,上厕所时也跟我说一声,好让我们知道。“是!”
后来的思想教育学习上,讲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不止一次认为,这完全是在给我们做着洗脑的工作。
排长住在我们八班,因为每个班都是八人标准,所以六、七、九班都有七个新兵,大宝睡在排长上铺,我和排长脚对脚睡,胖子在我上面,我们四人在东墙,肖凡和张三远还有罗晨与班长是上下铺,每到晚上,做完了体能,排长就会讲一些好笑的事,比如,晚上睡觉时谁磨牙,谁说梦话,谁又在被子里面放屁。再比如宝今天又有什么事逗得大家开心了,老白又如何如何偷懒了,排长喜欢叫大宝为宝,老白的的白吃白喝白住名头已经传遍了全连了,总能搞出一些新鲜的笑话。
虽然排长每次讲得只有那么几分钟,但也足够使我忘记那些烦恼的事。
十八九岁正值热血澎湃之际,新兵营里没有女兵,新兵三个月只见到一个经常在院子里捡瓶子的老太太和卫生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所以,我就有了一个外号。“媳妇”这个外号是胖子起的,而九班一个长得很黑的家伙因为经常见面就有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女人”。对于这个长相比较像恐怖分子的家伙,我只能无视,有时实在烦了就以行动来表示我的愤怒,他有一个很让人无语的外号“黑牛”。
听班长说去年新训是有女兵的,而今年没有,还说去年训练时,新兵们跑三公里一个个为了在女兵面前表现拼命的跑。想起三公里,我们就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刚来时对三公里有多远没有什么概念,直到每天早晨跑两圈我才知道三公里有多恐怖,后面一个矩形跑道,听排长说一圈有五百米,每天早晨的两圈跑的都够呛,而三公里足足有六圈,这还是要在规定时间内跑完,第一次的三公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完的,反正大冬天的,身上的衬衣衬裤全黏在身上,走起路来特别不舒服,心跳声随着每步落下“咚、咚”的跳着,呼吸完全混乱,脑中一片片晕眩,让我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一样。
“17分36秒。”排长掐着秒表和四个班长站在一块,班长刘洋指了指旁边让我去休息,看着跑道寥寥无几的战友们,我一阵失落,小时候,在学校里,我有一个“飞毛腿”的称号,可想而知我的心情有多糟,但失落仅是刹那,那种对于一切随意的意识如一支蘸过白漆的刷子从我心头缕过,只剩下一片空白。
后来几次三公里,虽然有进步了,但据规定时间还差很多,张三远那家伙每次跑的时候就说自己身上哪里疼,但每次都是跑在了我们班第一,有一次全连考试,这小子一路狂奔,最后第一的光环毫无疑问再次落在他身上,肖凡也不差,每次三公里也都合格,有一次,在班里面坐着,他就说他和黑牛一起跑的时候,黑牛老是说咱们慢点,慢点。
胖子,张大宝,罗晨和我一直混在不合格的队伍,其结果就是每个星期一测试一次合格的人,星期四就不用跑了,不合格的再跑一次,那时候一群二排不合格的别提有多嫉妒了,因为人家合格的就呆在班里面,班里面有暖气,哪像外面,出去了手套,体能帽,防寒面罩一样不少,六圈跑完一个个眉毛都挂着一层细小的白色冰晶,体能帽也因头上的蒸汽而冻结,一个个都看起来搞笑滑稽,我们在一起互相笑着对方,而这时候,胖子低着头,喘着粗气才跑了回来,“22分23秒,老白,上次20分多一点这次怎么越跑越慢了?”胖子两眼发直,一句话都不说。
三公里第一次合格的时候是在下连前的一个多月吧,新兵集训三个月,那次合格后,我就再也没有不合格过,以前每次跑都是随着大部队一起跑,而那次,我在第一圈时就拼命的冲,第一圈,我第一,第二圈,我第一,第三圈,我第一,第四圈,我还是第一,我都不好意思了。
“13分20秒”那次的成绩,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是星期四,张三远,肖凡他们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