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族的人群中,哭叫声音此刻已响成一片,许多人惊慌失措,更多的是跪了下来,面对的山林的尸骇,面对着茫茫的天地。
低低的哽咽。
青叶目光黯然,不忍再多看,幽幽地道:“我们走吧,再往山脚走上几里,看有无休息之处!”
辰字营众将土也是心情沉重,互相搀扶伤着,缓缓前行。没走几步,青叶却忽地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前方。
前方杂草丛生,看不清里面通住何处,有着何物。
众人大奇,正欲开口询问,青叶却忽地默默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朝前方鞠了个躬。
这时,月氏族的方向,哭喊之声更大,颇显凄厉。
冰冷刺骨的阴风,拂动他的蓝色衣衫,在这片幽暗的林中,青叶所做的似乎飘渺怪异,带着一丝不真实,让人猜之不透。
辰字营众将士虽然心中诧异,但不敢怠慢,也随着青叶弯身鞠躬。
过了片刻,青叶转身朝林里另一处缓缓走了出去,众人跟上,倒是周不才忍不住心中好奇,拔开草丛想进去看看到底有着何物。
不料,青叶停步脚步,轻喝道:“不才,若我没猜错,前方才是真正的月氏族葬林,里面到底是何物,你也应该猜到,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死者安宁了!“
周不才怔了怔,抬起头,惘然地道:“原来如此,初次见那位月氏族先生之时,他便踏过这边的杂草回来,而我还茫然不知,以为这满地尸骇所在之处才是葬林!“说至这,他拍了拍脑袋,咦了声,急道:”少都尉,你是怎么猜到的?“
青叶叹了一声,边走边道:“初次见那位先生时,他背上背着竹筐,只是里面只有一条绳索,所以我大胆猜测,他正是想要将这些尸体背往葬林,只不过恰巧被我们碰上了!”
他顿了顿,凝目深思,似在回忆过往,又道:“景……不,我幼时常读古籍,有段简短的游记曾言:古有一族,名为月氏,死后族人皆悬挂于老树之上葬之,体肉回报山林野兽,以感山养恩德,名曰:树葬!”
众人恍然大悟,皆是动容。
“树葬!“周不才低声沉吟。
“可是,如今的月氏族人有心害死自已的老人家,为何不不把这些老人、病人直接带到葬林,而要让他们死于此呢?”墨松回头一望,不解地道。
青叶沉默了,久久才道:“对月氏族而言,葬林神圣而让他们敬畏,故而他们不敢在先祖面前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而那位月氏族先生怕是良心受遣,方才想将这些尸体背回葬林悬于树上!”
“原来如此,其实那位月族先生比起其他族人,倒显得更有人情了!“墨松点头长叹。
青叶摇了摇头,又孤身一人没入山林中。
众人正想跟上,忽听到前方墨墨的山林中,青叶走进去的方向,悠悠地传来一声低吟,似有几分悲凉,似有几分哀伤,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
雾起。
山林间,隐隐有个年轻人,挺拔的背上背着个破烂的竹筐,筐里探出一个头来,白发苍苍,皱纹横生,赫然是一个老人家。
“儿啊!文宣啊!你要带我去哪?”老人家容颜苍桑,已到垂暮之年,她眯着双眼,说话的声音嘶哑和轻淡。
背着她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不知为何两眼凝泪,却在极力忍住不哭,颤道:“娘亲,你忘了吗?孩儿要带你回家啊!”
“儿啊!你又忘了吗?你背的这个竹筐,便是我家啊!”老人家一点一点地说完,闭上了眼,沉沉地睡着。
她苍老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似是一个孩儿,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酣然正浓。
“娘亲,娘亲!”年轻人轻轻唤了两声,但无人回话,他心中一紧,正欲回头。
不料,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噜“之声幽幽传来。
年轻人喜极落泪,眼角泪水禁不住哗哗而落。
“娘亲,孩儿错了,以后你在哪我便在哪……”
山中一族啊!大山的儿子!
……
天悠悠而亮,熏红的朝阳落在高耸的琅南岭上,仿佛伸手便可触得,耀目而夺目。
昨夜的一切,如梦如幻,都被耀眼的朝阳一点一点的驱散,心也在一点一点被温暖。
辰字营众将士随意在山间露宿了一夜,所幸倒了没什么凶兽骚扰。于是在凌晨雾散之时,又启程下山。
一路平安无事,空气中,那些腐坏的气味,此刻也消失不在,两侧的微风拂来,让人心中舒畅。
但青叶心情无故多了几分无助。
如今古庸正值混乱,且不说战乱不止,人命贱如草,而且妖邪鬼怪出没绝非常人所能应付,自已道行全失,手无缚鸡之力,当真可以在这乱世清闲自在的活下去吗?
思到此,他不由仰天长叹,幽幽低声,道:“老天爷,贫道,该何去何从,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反正贫道这条命是上天恩赐的,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如此说来,应该知足才是!”他想到这,安慰自已,舒展眉头。
这时,忽地一声惊呼,喝道:“何人在藏在林中,怎么不现身一见!”
墨松停在脚步,目光看向身后,神色凝重。
青叶心中一惊,四下望了望,只见林中依旧苍翠,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不由摇了摇头,心道:“如今贫道真的无用到这个地步吗?连何人藏身在此都找不出来。”
正值无奈之时,身后的林叶里,一个白衣身影踏过碎叶,缓缓地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辰字营骚动惊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墨松露出讶然之色,上前忙道。
”月姑娘在这做什么呢?“
青叶自然也认出她来,正是昨夜那位月族少女,她一身如雪白衣,肤如凝脂,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却隐隐含着泪水,似是彷徨不知所措,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颤声道:“跟,跟着你们!”
墨松脸色一变,似是明白过来,急道:“月姑娘,你又是何苦,今尊死前胡言,不可当真,你应该留在山里守孝才是!”
“守孝?“月姑娘轻蹙弯眉,低下头去,缓缓道:”爹爹让我跟着你们,他生前的话,我不可不听,死后他的吩咐,我也定要做到!”
“再说,我族并没有守孝这一说!”
她细唇颤动,仿佛下定了决心,悄然握紧了自已的手。
“这,这……我们乃是行军之人,不可携带着女卷上路,不然有违军令,可是要受到严惩的。”墨松皱眉,大是为难,忙解释道。
可这白衣如雪少女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怔怔的站着,两眼凝泪地看着他。
墨松心中不忍,回头一看,只见少都尉摇了摇头,已经不再理她,一个人先走,意思自然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辰字营不少兄弟却是唇角放光,连头连连,那副副尊容就像狼遇到兔子一般。仿佛在默默地告诉墨松: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啊!
墨松心中端的是左右为难,一时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喊:“留下她,留下她,如此红颜,错过可不再有啊。”
另一个声音却在道:“疯了吗?和少都尉作对,想违反军规,你不想升官了?”
墨松此时已是额冒冷汗,过了好一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有所坚定,厉声道:“来人啊,把月姑娘送回琅南岭上。”
话罢,转身便走,不忍再回头看。
不料,忽听“咔嚓“的怪声传来,那月族少女扬剑而出,白衣飘动,银剑如芒,辰字营的两个好手不仅捉她不住,身上的甲衣还被划破斩成两截,好不狼狈。
辰字营的所有人的怔住了,他们此刻才想起,昨夜若不是这月族少女将那凶物拖住,并伤了它眼,辰字营只怕没这么容易让那凶物制服。
单以她的身手剑术而论,辰字营怕无人是她对手。
行军打仗的将士,大多只有一身蛮力,辰字营虽然奇人异士颇多,但他们出生皆是低下,自然也不会有人有机会参习到什么高深的剑术法决,也不知眼前这少女从何学来的剑术,竟然剑法灵巧但又不失锋锐,远甚一般习武之人啊。
墨松等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少女手中紧握长剑,两眼已是通红,一字一字泣道:“我绝不走,我想跟着你们!”
半响,众人无言。
前方,那个身穿蓝衣的少年霍然停了下来,默默地站住不动。
他低下了头,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透过空气,幽幽地传来,道:“姑娘,你可曾离开过琅南岭?”
白衣少女怔了怔,摇头,道:“我,我不曾!”
“是吗?”
青叶轻叹了一声,又道:“姑娘你可有听说过坐井观天一词,在琅南岭中,你们的一族人为求自保,罔顾老人、亲人的性命。那时你可曾有发现不对?”
白衣少女顿时惨然,摇头道:“我,我不曾!”
“但到了琅南岭外,比这更丑陋,更邪恶的事还会不停发生!”
少女面色大变,脸上露出一丝柔弱和惨然。
“到时不管你剑术有多强,武道有多深,巫法有多奇异,要是不小心,便会被狡猾的恶徒,邪恶的妖鬼偷袭,或死或被迷惑本性,或伤害自已或伤害亲人好友,这样子,你也要离开琅南岭吗?”
少女一时之间,已是怔住了。
她不知为何而犹豫,为何而踌躇,是畏惧吗?是退缩吗?
这一生,有你不能面对的人,有你不能面对的事吗?
她漆黑的眼瞳中映出那个蓝色的身影,这少年并不高大,仿佛自已轻轻一剑,便可取他性命,只是不知为何,现在无助的反而是自已。
她仿佛又要后退,她的眼眶凝出泪珠。
蓝衣少年转过头,不再多言,又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