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拂来,眼前这仅存的百名辰字营将士,个个露出一张黑黝的脸平视前方,透出断然和坚毅。
青叶顿时一颤,以他的心思,自然是知道辰字营之所以从阴山逃离,还不是为了守护“景施主”,这景家最后的一点血脉,那个天纵奇才的少年。
可他们此时不知景千辰已死,而自已如今只是个满脑想着逍遥自在的道士。
青叶前世一直在道观修炼,斩妖除魔不停操劳,如今来到古庸,一身道行全失,自然也不会想日后去行军打伏,战死沙场。如今他心中更希望辰字营都卸甲归乡潜逃,那自已就乐得自在。
但此刻眼见辰字营不愿答应卸甲归乡,他仿佛看到日后清闲的日子,本可游历山河的时光,渐渐的离他远去……
“老天爷啊!贫道怎么就恰好附身到这当官的身上啊!”
“如今,只有找个合适的时机,趁乱逃脱,方为上策啊!”
青叶心中长叹,无奈之下,强打起精神道:“既然如此,诸位起身,我们前往贺州城再做打算!”
辰字营众将士方才起身上马,收拾心情,跟在青叶的身后,朝贺州城的方向前行。
这时,墨松神色奇怪,策马和身后的将士聚在一起,低声道:”大家知道少都尉打了什么心思吗?他一向视军法如山,历律如铁,怎么今天这么反常说出让我们卸甲归乡这话?”
众人摇了摇头,大多不解。
也不知谁忽然插话,道:“少都尉莫不成是疯病再犯,要知道这逃兵之罪祸及亲属,要是被揭发,可非同一般的啊?”
“就是,就是……”辰字营众人齐齐点头。
“可看他气色淡然,不像是疯病发作啊!”
墨松深思了一番,煞有其事又道:“莫非是因为我们当日将景将军的尸身遗弃,少都尉怀恨在心,表面让我们卸甲归乡,实则他到了京师便会禀告兵部,说我们在途中将他打晕,各自潜逃而去!”
众人哗然,齐低声道:“都护,你是说少都尉在设计害我们,不止我们,连我们的亲属也……?”
墨松目露精光,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正是,大家难道不觉得,从祈玉山脉下来后,少都尉仿佛换了一个人,对我们百般疏远,举止神态和以往以有几分不对。”
“糊说,我怎么没发现少都尉有什么不同?”周不才插嘴为少都尉辩解道。
“呸,周不才,谁不知你的脑袋是浆糊填,能看出什么来!”
墨松藐视了他一眼,又道:“我跟随都尉已久,他虽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满肚子的坏主意,要设计害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你们不要被他平时那副正气凛凛样子骗了啊!”
周不才扬嘴一笑,道:“墨松,我明白了,你是嫉妒少都尉长得比你英俊,又比你聪颖,平时对你又诸多差使,所以心生不愤,背后中伤他!”
众人顿时醒悟,哄然大笑。
辰字营向来对景都统和景都尉忠心耿耿,若说景千辰要设计害他们,他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其实墨松这么说,也只是抱怨之言,缓解下气氛。
众人笑过之后,古陌云却低声,道:“其实墨都护此言有几分不假,这两日来,少都尉确实对我们百般疏远,似有所隐瞒,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心中哀痛景都统之故,但仔细一想却又不像。无论如何,大家多留意少都尉,他们父子情深,切莫让少都尉做傻事啊!”
要论察颜观色,辰字营中以古陌云最好。如今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不敢轻视此言。
周不才听罢,拍着着胸堂,凛凛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少都尉身边两丈,绝不让少都尉想不开!”
众人霎时顿时动容,拍着周不才肩膀,感激抹泪,齐道:“那,守护少都尉安危和伺候少都尉的重担,就交给不才你啦!“
周不才面色一变,暗想道:“不对,我只说保护少都尉安危,什么时候说要伺候他了……?”
只是还没开口辩解,墨松已经露出一副脱离苦海的笑容,握住周不才的手,激动地道:“不才,你此时犹如我的再生父母,我该死,怎么我从前不知你这般好!”
周不才愣了愣,左顾右看,忙道:“怎么了,怎么好像少都尉难以伺候一样!”
“你粗枝大叶,且入黑甲军较晚,又没伺候过少都尉,故有所不知,虽然少都尉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种公子爷,可他脑中坏主意甚多!”
“比如说?”
“他常常会忽发奇想,让你用头去撞石头,美其名为测试地质硬度!”
周不才摸了摸额头,似乎有几滴冷汗冒了出来。
“又或者让你从贺州城跑到百里外的河阳镇,说是要在地图上标注的脚程和时间!”
周不才的双腿在不停颤动,似乎软了几分。
“还可能让你身穿铠甲,而他则用刀劈剑刺,用意自然是看兵部造器坊有没……!”
墨松话没说完,周不才忽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从马上栽了下去。
而走在前方的青叶道人,满脑中还在思索着从辰字营脱身离去之法,浑然不知辰字营对他奇怪的举止在意起来了。
……
“不才啊,这弥漫着白云的高山,蕴育着万般生灵,神圣而让人敬畏。”青叶道人踏在险峻的山路之上,心中莫名的兴奋,幽幽地对身后的周不才喊道。
周不才强露笑脸,抹去额上的汗,点头道:“少都尉,你说得是啊”
话刚说完,他心里头却暗暗骂道:”奶奶的,让我牵着两匹马上山,自已却一个人潇洒自在地欣赏山中美景!”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哎呀!这马被陡险的山路吓到,又不愿意动了……”
……
古庸南境边垂,大山连绵不断,峻岭奇峰如画如色。
穿过祈玉山脉,还有两座大山横挡而立,一座高耸入云名为“琅南岭”,另一座则名为“雁荡山”。若要朝北前行,只有翻过琅南岭或雁荡山,之后才是一马平川,直通贺州城的官道。
琅南岭山高路陡,极是难行,多年以来无人行走;而雁荡山则平缓低矮,过往来人,皆选此路。只是青叶担心在雁荡山上与山贼碰上,才选了攀越琅南岭此途。
高耸的琅南岭之上,远远便可见白云环绕山腰,神秘雄伟。入山后到处可见古木参天,飞瀑奇岩,不少林木小兽穿跃而过,且都是青叶道人生平从未见过。
虽然青叶道人从景千辰的记忆中得知了这些古树小兽的名字,但心中依旧激荡,故而远远脱离辰字营,走在了前方,睁大了双眼瞧个不停。
一路之上,他心情颇佳,只是越往前方深处走,看着黑沉下去的苍天和高耸的林木,他隐隐嗅到一种浓烈的恶臭从阴暗的林中悄然飘来。
仔细一闻,仿佛是死尸的腐朽之味在林中凝绕,迟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