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诚皇怒不可遏,道:“孽畜,你不肯悔改,还口狂言!”
“父皇,今日你我兵戎相见,若孩儿侥幸得胜,必想方设法保全父皇性命;若不幸败退,必等来世再报父皇养育之恩。庸胤又重重叩了三首,然后注目着庸诚皇,烁烁激荡,挥兵之意坚如玄铁。
几乎同时,随着他话声刚落,城下的西南军将士仿佛被拨动了心弦,呼啸声又有如狂潮冲天而上,齐齐高呼道:“我等无愧于天,昏皇退位!昏皇退位……!”
庸诚皇闭上了眼,脸色难看至极,久久不能言语。
曾经的无上威权,竟遭如此逼迫,谁也想不到这一国之君会面临如此境地。
他的手颓然落下,歪斜地嘴唇颤抖着,道:“好,孽畜,朕便在京城里等着你!”
言至此,他的残影缓缓的消散在了苍穹之中。
庸胤仰望着变得有几分苍老的父皇,忽地有泪凝出眼眶。
……
青叶和三皇子守在城门之上,眼看着庸诚皇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他们自然知道,再等不了多久,西南军便会大举攻城了。
景都尉和辰字营本隶属黑甲军,而穆灿也知辰字营才与纳兰庸比试完,大部分将士仍体力不支,故只是安排他们趁还没攻城之际,先行休整,并没多做要求。
只是,在这漫天的雨帘之中,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的沉重,谁也无法心宁。
“面对着上天,也有着理直气壮的自信吗?”青叶低头沉吟。方才因为晓大人的术法,大皇子和庸诚皇的声音都被同时放大,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听在了耳里。
京城中的将士听大皇子道完,皆在破口大骂,说他厚颜无耻,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枉为人子。
而三皇子庸颂听在耳里,沉默不言,向来俊美镇定从容的他,脸色白得可怕。
青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幽幽,道:“大哥,陪三弟我走一走吧?”
庸颂点了点头,两人暂时离开了城门附近,缓缓走在了一条古道之上。
细雨飘落,眼前原本是一条热闹的花市,不过如今只可见到残花散落,瓷瓦碎地,一片狼藉。曾经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场景,在半天以前,已经消失无踪。
“大哥,你真的不先回宫城避难吗?”青叶缓缓吸了口凉气,迟疑了片刻,开口道。
庸颂摇了摇头,嘴角一扬,道:“三弟,你不要劝我了!我可不愿意在宫城中坐等叛军杀进来取我性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死得如此窝囊!”
“大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要不要把我身上的黑甲给你穿上,让你指挥辰字营上阵杀敌!”
庸颂顿时眼放精光,道:“三弟,我可是求之不得啊,话说来,方才要是我和纳兰庸比试,说不定还是坚持更久呢!”
青叶白了他一眼,忽地正经了起来,道:“大哥,你实话告诉三弟,你是不是早已经知道大皇子有心叛变!”
“啊!三弟,大哥又不是这老天爷,怎么会知道……”
“大哥,自从上次二哥说你对林青被刺一案不闻不问,我心中就大感奇怪。现在细细想起来,以大哥的聪明才智,与大皇子又同居宫中,怎么会连大皇子想要叛变的端倪都看不出来!”
“三弟,你疯了吗,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岂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只是说到这,他沉默了,他知道自已这位三弟心思细密,丝毫不逊于自已!
“我没疯!大哥,疯的人是你啊!”青叶长叹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是耳语,道:“断然错不的,你早已知道大皇子有心策划谋逆,却放任之不管,让上万的京城将士和庸诚皇至于此番境地。大哥,你说你到底为何要助大皇子谋逆?”
就像心中最深的秘密被挖出来,这俊美的三皇子猛然抬起头,失声道:“三弟!你错了,我没助大皇子谋逆!”
“那你明知大皇子有谋逆的端倪为何迟迟不言,要给大皇子与罗元昊带兵压城的机会,难道京城这一万多的将士性命就如此贫贱,你便可以罔顾吗?”青叶步步紧逼,几乎让庸颂没有喘息的机会。
庸颂闭上了眼睛,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惨剧,西南军无情的破城门而入,将守城的将士一一屠杀殆尽,甚至因为杀意大起,就连平民百姓也不放过!
他整个人顿时在颤抖。
青叶静静的呆在他身边,等候着他给个答复。
过了许久,许久。庸颂缓缓的抬头,看着苍穹,道:“三弟,你以为大皇子是贪恋皇位之人吗?”
空气凝重得有如实质,青叶皱起了眉!
“他不是!”
没等青叶回答,庸颂颤然说了下去,道:“父皇不了解他,文武百官不了解他,你和二弟也不了解他。”
“庸胤皇兄他身为当今大皇子,才德兼备,心寄天下百姓,以他的年纪本该早已被立为储君。但父皇迷恋皇位,穷兵黩武,弃百姓将士性命于不顾,一心只想一统天下。皇兄苦苦活在他阴影之下,多次进言,无功而回,他哀莫大于心死。”
青叶目露怒色,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大皇子就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便可以举兵造反谋逆吗?”
庸颂摇了摇头,道:“三弟,你还看不穿吗?因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恶兽出世,父皇才被逼与长临、墨霜罢兵言和。如今恶兽已退,父皇下一步会做什么,你想不到吗?”
“你是说陛下会……”青叶面色顿时大变。
“不错,我和庸胤皇兄早已看出来,再过不了多久,父皇定又会派兵大举进犯长临和墨霜。到时天下又是战乱叠起,生灵涂炭,所死的人怕会是京城这一万将士的十万,百倍。不仅如此,到时男丁大减,农无所耕,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饿死,冻死更会不计其数!”
说到这,他目露惨然之色,悲道:“三弟,若你是大皇子,明知道劝言不得,你会如何做?是以死相逼?还是起兵造反?”
青叶顿时哑然,竟是道不出话来。
“皇兄曾对我说过,原来人最重要是有那一抹敢于面对上天的自信!不错,他愧对父皇,愧对京城上万的将士,但他没有愧对上苍,没有愧对古庸万万的百姓。我之所以没阻止皇兄谋逆,那是我敬仰他。但还没他那般顿悟,所以我随着你们留在京城!”
“大哥!你……”
“三弟,这一战孰胜孰败。我们且尽人事,听天意。有时决择就是如此困难,虽然如今我们还没皇兄那般顿悟。但总有一天,会有轮到我们决择之时,到时你可要记得,莫像父皇一样失去了那份自信!”
青叶听罢,良久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