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白天里欢腾一片的贺州城此刻变得淒清荒凉。
黑暗笼罩,古老的城池,这般孤寂的月色下,忽然间,往事如潮,泛上心间。
月下蓝衣少年,缓缓走在小路之上,仰首长叹。
“原来古庸的明月也和道观的一样,可是我为何仍旧感到清冷呢?“青叶幽幽一叹,方才他被那青楼女子吓得逃离府衙,走在城里不知名的角落,端的是无助和感慨。
“贫道被困于此,日后该何去何从呢?“他凝望明月,久久又低头沉吟,道:”既然辰字营已经无恙到了贺州城,此刻他们又不在贫道身边,不如趁此良机逃走,从此改头换面,漂泊一生!“
“毕竟这行军打仗,贫道还是有心无力啊!”
思及此,他牙一咬,打定主意,便朝城门悄然走了过去。
迈着轻轻的碎步,没走多久,贺州城的城门已是隐隐可见。
古老的墙垣之上,有四个差役并排而立,但随着青叶的靠近,他们却是如同木头一般毫无反应,仔细一看,他们身子斜倾,只怕是陷入了欲睡将睡的状态吧。
“嗯!“青叶无奈之下,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那四个差役霍然惊醒,转头一看,见是一个蓝衣少年,顿时怒喝,道:“哪来的公子少爷,敢跑来此处捣乱!“
青叶怔了怔,忙道:“放肆,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四个差役面面相看,皆是摇头,齐道:“你,你是?“
青叶低哼一声,叱道:“我乃是黑甲军少都尉,现有紧急军情要赶往襄州城,你们还不快开城门放行!“
“黑甲军少都尉?“四个差役忽地仰头大笑,一脸不信之色。
其中一个差爷还叹道:”公子,夜深至此,你若无处消遣,大可去青楼寻欢,何苦来为难我们几人值差的,要知道我们已经几夜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青叶摇了摇头,嘴角忽地扬起笑意,从怀里掏出一物,抛往城垣之上,道:“你们且看看这是何物!“
“何物?”说话的差爷揉了揉眼,不耐烦地捡起青叶抛来之物,握在手中定睛一看,只见那物形似一个令牌,牌身铜铸,其上铸有一只大鼎,鼎左侧分别刻有“黑”“甲”二字。
他看了第一遍似有几分茫然,但等回过神来,霎时面色一变,手不停地颤抖,道:“是,是,是黑甲军的令牌!”
这古庸国中有大大小小近百种令牌,皆是为官为差者要熟记之物。不然日后行走官场,连令牌也认不出,难免出生事端,平添无妄之灾。
眼前这几个差役虽然职位低下,但依照律法,同样也是要求熟记各种令牌样式,方便行走办事。
黑甲军盛名远扬,故而其他三个差役听到黑甲军令牌几个字,都吓了一大跳,再无睡意,急急跪下,道:“都尉大人,我们几个有眼无珠,不知你的身份,请你万万不要责怪小的!”
青叶皱眉怒道:“那你们还不快开城门,且不说你是守城之时贪睡,若是还延误了军情,我定将你们四人军法处置!”
那四个差役惶恐失色,岂敢再怠慢,急忙从城垣之上跑下来,递回令牌,然后移开了城门。此时他们的动作早已不像方才,可说得上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啊。
青叶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偷笑,但依旧露出一副怒然之色,道:“我出了城后,你们继续守城,不可再贪睡,知道了吗?”
四那差役齐齐应是,青叶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没入城外黑暗之中。
那四个差役见到他走远,忽地松了一口气,正欲合上城门。不料其中一人却盯着那蓝衣少年的背影,皱眉道:“怪了,这都尉怎么不穿铠甲,而且赶往襄州怎么也不骑一匹马啊?”
……
贺州城外官道两侧,山林茫茫,古树如海。
四周森然一片,山风吹来,树枝梢头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音,但很快又陷入了静默。
青叶偷偷离开了府衙,靠着景千辰一直放在身上的黑甲军令牌出了城门,走在通往江州城的夜间古道之上,一直心中忐忑。方才他和那四个差役说要去襄州城禀报军情,实则是怕他们发现不对,才说出了欺瞒之言。
“祖师爷,青叶再出诳言,实是别无他法啊,不然多留贺州城一日,青叶恐再犯道规,铸成大错!”他仰头看天,心中自责地道。
其实青叶来古庸不过区区几日,但这几日所说的诳言,犯下的戒条,已经比前世所犯下的加起来还要多了。要是让师尊知道,那是要被逐出师门,散去一生道行的啊。
故而他心中自责,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辰字营,去江州城当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了了此生。
如今离江州城还长路漫漫,夜深至此,他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约朝前走了半个时辰,忽地,不远处的古道亮了几道火苗,火焰冉冉,竟是朝青叶所在的方向幽幽移了过来,乍看之下,身影晃动,来人怕是不少。
青叶心中一紧,暗想夜深至此,到底还会有何人在此出没?是朝廷之军,还是山贼流寇,又或只是寻常百姓呢?
其实时逢乱世,寻常百姓又如何敢在深夜之中赶路,青叶想到这一层,不敢怠慢,急忙窜起官路一边的山林之中,躲藏起来。
只不过,他如今的身手早已经不像前世那么灵活轻巧,虽然极力不想发出脚步之声,但刚窜入林中,有几只野鸟还是不给面子的扇翅惊飞,还发出尖叫之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谁?”火焰飘动的方向,顿时传来一声惊喝!
“前面林中有人!三当家!”不少人齐齐叫喊,骚动不安。
“好啊,看了哪个倒霉的给我们撞上了,把他捉来让兄弟们出出气!“
青叶听罢,倒吸了口凉气,对着惊飞而去鸟儿苦苦一笑,叹道:“鸟儿啊,贫道前生不仅只吃素食,而且还放生了不少你们同类,怎么如今你们却恩将仇报啊,让我陷入如斯境地啊!“
话罢,他也知道这飞鸟听不懂,不再多言,拔腿便跑往深山之中逃命而去。
此时就算他再笨,也知道知道来人定是山贼无疑,而且听他们说话之时怒气冲冲,多半是来自祈玉山脉,如果自已被捉着,可不是夺去钱财衣物那般简单了。
他心中狂跳不止,屏住了呼吸,踉踉跄跄穿梭在林里草木荆棘之中。
身后,寒风凛凛,窸窸窣窣的枝叶响动声不断接近,有如夺命的音符不停敲入青叶的心中。青叶喘着粗气,只觉越往山林里跑双腿便越是沉重,仿佛自已的脚在一点一点的灌着铅银,而身后的山贼喝骂之声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是有力。
山林茫茫,深邃无尽,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周身已被枝木刮得伤痕累累,脚步变得拖杳难移,沉重得抬不起来。
危机之时,更有一声低喝,从他身后十丈之处传来,道:“站住!“
青叶面色大变,还来不及回头,只听身后那个声音又道:“兄弟们,西北侧十丈外,快射箭!“
霎时之间,尖啸如山,突如其来。十几支箭矢划过枝叶,破过夜空,急穿而至。
“没想到这些山贼还带着弓箭!“青叶惊然之余,下意识地朝另一侧滚了过去。这一滚凶险无比,迟上那一滴水落下的时间,都会被箭矢扎成马蜂窝。
虽是如此,仍然有一只箭矢硬生生的扎了青叶的左胸之中。
“啊!”钻心的痛楚从左胸传入心中,青叶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惨叫。
四下幽静,身后的山贼自然把这声惨叫听在耳里,不远处随即传来几声嘶喊,道:“三当家,你箭法如神,已经射中他了!“
“废物!捉了这么久还没捉到,非要我亲自出手,还不跟上去把他擒下来!“那三当家喝骂不断,显然是不耐烦了。
青叶已经知道自已生机渺茫,但依旧艰辛地爬起起来,按住自已的胸口,活动着自己沉重的双脚,扶着周遭的老树残枝一点点地往前挪。
鲜血一点一点的从他胸膛渗出。
越往前走,他已经感觉到眼前的山林开始扭曲变形,耳边嗡嗡作响,自已的意识也一点点的模糊。其实这副身体本来就只是一个柔弱书生,哪跑得过平时就在山林出没的山贼流寇,若非青叶意志坚定,强行支透体力,只怕跑不到半刻已被山贼捉到了。
如今情况更遭,他身受箭伤,怕是失血越来越多,头脑开始昏昏涨痛,忽地一个踉跄,被石子绊倒,他再也坚持不住,重重地倒在山林之上。
剧烈的疼痛从周身不断袭来。
“贫道才来到这几日,就要死在山贼的手上了吗?要是让师尊知道……”迷迷糊糊之际,他仿佛想到了道观的师尊和师兄们。
“不,还有袖中箭!“青叶猛地咬破嘴唇,尖锐的疼痛刺激下,他打开袖中暗箭机关,欲作垂死挣扎。
“嗖!”几只锐利的短箭破空而出,不远处有几个山贼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