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而来的风,弥漫着浓郁的腥臭之味,掠过血染的山间,发出低沉的呜呼声。
“贫道,贫道这是在哪里……?”
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吟,一支染尽鲜血的手,从数万黑甲骑兵的尸身缝中缓缓地探了出来。
忽如其来的血手,奋力的晃动着,一点一点地拨开压在身上的尸骇。过了好一会,一个少年郎摇摇晃晃地从尸体堆中站了起来。
他身披黑甲却显得单薄瘦弱,褐色的鲜血浸透了他半边清秀的脸,在其修尖的下巴凝结成血珠,一点一点地流下,触目惊心。
他颤颤而立,凝望周遭。
眼前是一座血红的大山,无数死去的黑甲骑兵呈折扇形倒在染血的山坡上,锋利的戈刃在黄昏的余辉下熠熠闪光,横在失去气息的战马之前。
堆积如山的士兵身边,还躺着无数凶物的尸骇,有的独眼獠牙、有的蛇头人身、有的似虎类狗,皆相貌狰狞古怪,惨不忍视。
“贫道,不是被天雷轰死了吗?”
“这里是阴间吗?”
身披黑甲的少年郎看着四周,茫然道。
“吼,吼,吼……!”
随着他的声音透过空气,隐隐可听到四周低沉的风声里,夹带着远处恶兽肆意地咆哮嘶鸣。
整个山林在震动,整个山林在颤抖,四处婉若森罗地狱,天地间白骨如山,血流成溪。
“这到底是哪里?”
少年郎站稳身子,左顾右看,心中狂跳不已。
他不知眼前是何处,一时之间唯有闭上了眼,下意识地双手合十,低诵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随着口中低吟的道文,他混乱的脑海晃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朗朗乾坤,悠悠岁月,兹青叶道人,入道二十五载,通晓《三洞经》、《正一诸经》,故加授《上清三洞经箓》,位道宗二品职衔。”
………
“千辰,朝廷开始四处征集壮丁,就连总角之年的孩子,都不能幸免。你天资聪颖,兵法诡异。随父出征南疆,若能逼退恶兽,古庸、长临、墨霜方有一线生机啊!”
………
“诸位箓生留心听好,凡道宗弟子,需尊守本门道规如下:一尊师重道、二潜心修炼、三敬畏鬼神……”
………
“低沉欲倒的天际,乌云滚滚,数十只蛇头人身的恶兽”雍和“正腾身在苍穹中,它们弯曲着身体,鲜红的血信中吐展着狂雷。当密集如束的天雷有如狂雨肆意而落,所有的黑甲骑兵脸上满是惶然,满是不屈。”
旌旗倾倒,战马死绝……
所有的生灵倒地而去,染血的山间腾起黑烟,飘起了细雨,苍天也在悲鸣恸哭。
………
少年郎脑中晃过种种幻像,回过神,身子一颤,满是惊骇。
他抱着额头,久久方缓过气息,伸出手,打量着周身。
从刚才的混乱的记忆中,他依稀记起自已本是一个修道之人,自小在道观长大,道号青叶,修道二十五载,如今却诡异的穿越来到这怪世之中。
“雷,是天雷吗?贫道斩妖除魔时身中天雷而死,这满山的黑甲骑兵亦是如此,莫非我元神没灭,阴差阳错之下遁入其中一个少年郎体内?”
“只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正当少年记忆混乱,茫然不解之际,身后北方的山峰上忽现一幅幅黑色的大旗,旗上绣着鲜红的“景“字。大旗的后面,是黑色的面盔、黑色的铠甲,近百匹的战马卷起腾腾尘烟,越过尸骇奔至。
“景少都尉、景少都尉……!”几乎同时,一声声惊呼叠叠传来。
少年郎抬头一看,眼前这些直奔而来的黑甲骑兵,竟都有着一副副稚嫩黝黑,充满着惶恐的脸。
“贫道是景少都尉?”少年郎一愣、头一歪,似乎难以接受,低声念道:“不对,贫道道号青叶,不是什么景少都尉!”
自言自语之时,来人中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披着乌亮黑甲的少年军官死死地看着他身后其中一具尸骇,身体剧颤,猛地跳下了战马,锤地哭泣道:“景大将军战死殉国,景大将军战死殉国!”
几乎同一时候,他身后的士兵也齐齐跳下马,排成一列大哭不止,跪拜不停。
“景大将军?”
少年郎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一张冷硬如刀削的脸,浮现出一个有如大树挺拔的身躯……
那身躯似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啊!”
少年心中忽起了莫名的剧痛,额头如又遭雷轰几要裂开,身子不稳,踉踉跄跄的倒在尸骇之上。
“为什么?”
“贫道修道多年,心静如水,何况贫道自出生时就被遗弃在道观门外,无亲无故,为何会对这个称呼感到伤心……?”
“景大将军到底是何人?”
在他晕倒不醒的前一刻,脑海之中,忽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正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他正惨然跪地,望着苍穹中吐着狂雷的“雍和”,泣然道:“爹,孩儿无能,无力挽回败局,无脸面对身后黑甲军,无脸面对古庸千万百姓!”
那高大的身影巍巍而立,抬头看天,一字一字道:“千辰,你天资聪颖,本有大好仕途,如今却随我来南疆!”
“你,你心中可有一丝恨我?”
少年郎抹泪摇头,急道:“爹,能和你死在战场之上,孩儿快哉!”
“好一句快哉!”
悠悠的前方白骨成山,无尽的天空被赤霞染遍,远处魅影幢幢。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声长啸,无数英勇的身影随着他策马奔腾,冒着天际狂雷,挥剑而上。
“杀!……”
风,缓缓拂过,鲜血飞溅,扑面面来。
天地如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
……
古庸第三百年,国境频出事端,战事纷乱,竟还有恶兽出世。
次年,长临,墨霜、古庸三军联军讨伐南疆阴山恶兽,结果三军各自为战,几全部覆灭,近五十万人化为白骨,一去不复返。
茫茫天地,悲歌四起。
而我们这个故事却要从此时开始说起。
古庸南境边陲,大山连连,天险茫茫,距南疆恶兽盘踞的阴山有数百里之遥。其路途上沼泽丛生,山林如海,人迹早已罕至,是以恶兽就算横越阴山天险,要通过沼泽林地,也是极难之事。
祈玉山脉,便是位于这南境边陲之上。
此时,夜已深。
“贫道是青叶道长,在下是景千辰,贫道是道士天师,在下是古庸少都尉……”一个俊俏的蓝衣少年,盘腿坐在了一棵老树之下,一边数着天上的星辰,一边振振有词。
“周不才,你看已经第二天,少都尉受到了打击,似乎还神志不清了,如今竟还在一棵老树下数繁星,要知道我在五岁时已经不做这种傻事了!“墨松墨都护看着眼前这个有如呆瓜的身影,不停的摇头叹气。
周不才“哼”了一声,愤然道:“墨都护,还不都怪你,前天在阴山你看到那群恶兽卷土重来,竟下令丢下景大将军的尸身落荒而逃,如此不忠不义的事都做得出。你如何对得起景少都尉,如何对得起古庸死去的将领,如何对得起京城千千万万的少妇人,要知道景都统英伟不凡,又早年丧妻,可是她们最心仪之人啊!”
墨松白了他一眼,悠悠地道:“那天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说我们死定了,让大家赶紧逃命去,还最先上马逃跑的!”
说话之间,他还做了个骑马先逃的动作,可谓是形象生动。
“啊!你说的是谁?这种无耻的事,我生平是最痛恨的!”周不才咬牙切齿,左顾右看,好像事情与他一点也没关系。
“我看你比少都尉神志还要不清,这数繁星的差事数你最合适!”墨松瞪着他看,就差没有指名道姓。
“我知道了,你定是嫉妒景都统那副英伟的相貌,所以才不把他的尸身带回!“周不才不依不饶。
“呸!你怎么不倒杯水看下自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正斗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