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阿姨那里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去了剑桥大学的教导处。可是,经教导处再三确认,也没有找到一个叫“方莫默”的家伙。难道,是莫阿姨记错了儿子名字?
无奈之下,我只能让他们拉出目前在校的学生中,所有姓“方”的同学,结果却吓我一跳,没想到在剑桥的华裔市场如此之大,所有姓方的留学生和本地学生加在一起,居然也有上百号人。
当我再要求教导处帮我拉出其中具有美国背景的学生之时,我明显感觉到原本慈祥的老爷爷脸上那不悦和抵抗的情绪。
“小姑娘,这是学生们的隐私,恕我无能为力。”教导处的老爷爷怂了怂肩膀,“按学校相关规定,我无权再透露给你这些信息。”
这是我最喜欢也最不喜欢伦敦人的地方。当我喜欢他们的时候,我认为他们尊重规则尊重制度;当我不喜欢他们的时候,我认为他们墨守成规。
但是,除了笑着点头离开,我还能怎么样呢?
后来,我也试想过在facebook上发条信息,可左思右想,觉得如果莫阿姨的儿子不愿意去见他妈妈的话,见我这么高调得寻人,不是反而越发会对我避而不见?
所以,最终的最终,我也只能低调得委托了几个在学校里还算熟识的老师和朋友,拜托他们多留意,如有信息再告知我。
可是,就在我花费了大翻功夫去海里捞鱼之时,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鱼居然自己上网了。
这天晚上,sunshine酒吧快要打烊的时候,一个正在打扫的同事拿过来一张照片,“小蓓,明晚还是你当班吗?给,有人落了张照片在这儿,可能明天会回来取。”
我接过来,当我漫不经心得晃了这照片一眼的时候,泪水差点没飙出来。
MYgod!这张照片,居然跟莫阿姨给我的那张一模一样!
我先是下意识得伸手去摸了下自己的包,嗯,莫阿姨给我的照片还在。那么这张照片的主人,就应该是莫阿姨的儿子方莫默了吧?
我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下面,只要我守株待兔得等在这里,应该就可以找到莫阿姨的儿子了吧!
上帝没有让我等到明天。这才一会儿功夫,被我守的那只兔子就跑过来了。
前方不远处,我见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从黑暗中歪歪斜斜得向这边走来。
我赶忙迎上前去。
当我见到这背影的脸庞时,先是一阵失望。因为这熟悉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班的那个方扬。
可是,当我看到他低下头来、认真得在窗边一个座位找着什么东西时,我的脑中却突然闪现出了一片灵光。
方扬不是姓方吗?而且,他不是这学期才从美国转校来的?最关键的,是我突然发现了,原来,我一直以为的跟照片中小男孩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是他的眼睛,简直跟方扬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我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我径直走过去,“你,是不是在找一张照片?”
方扬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我,却没有答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答我,只能再继续问着,“请问……你还有过别的名字么?”
他还是只阴沉得看着我,仍是不说话。
我有些诧异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还在对上次我给他的那一巴掌而耿耿于怀?可是,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么?或者,他又因为上次让他喝了那么多酒不爽?但他喝了多少,我是喝了他的两倍多啊……
没办法,我虽然知道他心底里不喜欢我这个人,可如今,也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再次问着,“你刚才是在找和莫阿姨的那张合影吗?”
终于,他开口了,可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转过身,拔脚准备离开。
我有些急了,“哎,你等等!”
他却不理睬我,继续歪歪斜斜得往前走。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耳朵不好使吗?
我赶忙追上前去,边继续叫着他,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谁知道,就在我触摸到他胳膊的那一瞬间,跟碰到了个火炭盆儿似的。这家伙,身上怎么这么烫?与此同时,我更是闻到了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满身酒气。
“你……你发烧了吧?”我拦在他面前,大声问着他,“还是,喝酒喝太多了?”
“跟你没关系。”他冷漠得说着,然后,他想一把拉开挡住他前行道路的我,没想到,我还没被他推开,他自己居然软绵绵得倒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慌,俯下身来看着他。此刻的方扬,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霸气和冷酷,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儿一般,软弱无力得躺在地上。
“喂!你怎么了?”我叫着。他双眼禁闭,没有任何反应。我又伸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居然比他的胳膊还要烫。
看这情形,必须得先送他去校医院,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了。我用力把他从地面上扶起来,把他胳膊架在我脖子上,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还好,校医院离sunshine酒吧并不远。
虽说这方扬看上去很瘦,可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体重还是不轻的。所以,从酒吧校医院这一路也不过两百米选,我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亏我这还是每天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要是换别的四体不勤的妞儿,估计得累吐血了。
匆匆忙忙挂了急诊的号,医生看了下说是重感冒加上过度饮酒引起的急烧,开了两盒药后让回家休息。
“回家?这里不可以住一晚上么?”我跟医生争取,“你看,他病得这么严重,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这不是昏迷,是昏醉。”医生无情得回答着我,“我们这里床位很紧张,一般不提供给这种醉汉。”
不是吧?我一时面露难色。
“一看你们就是男女朋友关系吧,赶紧把他带到你家里去吧!”医生笑着对我说。
我刚想否认,医生已经推门而去了。
我泱泱得坐在急诊室,看着急切催我离开的护士小姐。没办法,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再次架着他往外走。
能把他就这样丢在大街上吗?明显不是我的风格。那带他去学校附近的宾馆?我又没有那么多钱。
无奈之下,我能接受了刚才那位医生的建议。
可以想象,当我拖着一个昏醉中的彪形大汉,走进我跟晓晓那原本狭小的两居室时,晓晓那满脸惊讶的表情。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家伙是谁啊……”晓晓大声叫着。
“我的同班同学……”我边回答着晓晓,便用力得把方扬扶到我床上。
终于,卸货了。
我长长得吁了口气。但是,刚歇停两分钟,又想起了医生的嘱咐,慌忙从背包里拿出药,倒了杯热水喂他吃掉。
“喂,丫头,你这从爱德华,降低到这么个醉汉…这跨度会不会有点大啊。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晓晓仍是追在我屁股后问。
我笑了笑,“看,你又想多了吧?他是我们酒吧的客人。喝多了又生病,无家可归。”
可是,晓晓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我没有再理她,借口要洗澡,迅速得走进了浴室里。对我来说,最不喜欢的,就是解释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洗漱完毕之后,我蹑手蹑脚得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床单和被子,准备去客厅的沙发上睡。
不得不说,有时候我还真佩服自己的大度。方扬虽然是不期而至,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态,我居然心甘情愿得把床让给他。
为了确认他是否已退烧,我又蹑手蹑脚得走到床边,伸出手来朝他的额头摸去。
可是,这不摸还好,我的手刚要离开,居然被他一把狠狠得抓住了,然后我感觉他用力一拉,把我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这家伙,这什么意思啊?我拼命得挣扎,却不敢大声得叫,因为我还拍这个时候把晓晓引过来,我反而怎么也说不清了。
“妈,你别走…你别走啊…”突然间,我听到了方扬嘴里蹦出来的中文!
天,真是吓我一大跳!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他是典型的ABC,就是那种在美国出生、除了样子长得像中国人、其他完全跟中国没半毛钱关系的第四世界人士,这种人不认同中国的文化和价值观,不愿意与中国人为伍,更不屑于讲中文。
没想到,他的中文居然这样字正腔圆。
哎,等等,他刚才讲的是什么?妈?难道……
“你在叫莫阿姨吗?”我也改用中文跟他对话。
可是,他那头却没有了声音。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他揽着我背的双手渐渐松开了,鼻子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赶忙顺势抬起身子,飞快得逃离了卧室。
跟一个异性男子的身体那么紧得抱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