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德华的日子,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
感觉慢,是因为这些天我已期末考试为由,辞去了酒吧打工的兼职、也跟莫阿姨打了招呼暂时不去医院,所以,我除了看书、就是写论文,时间突然全都变成自己的了。
感觉快,是因为没有了王子在侧,生活恢复了以往的风平浪静,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天之内出现多个变化,几天时间嗖嗖嗖得就过去了。
虽然我知道,facebook上早已充满了我跟爱德华的很多“小道”信息,但是我努力得不去想跟爱德华有关的一切人、一切事物。
我希望,等时间尘埃落定之后,一切疑问都会有答案,一切该解决的也自然会解决。
我说的这个时间,就是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寒假。每年寒假差不多都从期末考试结束后的12月初开始,一直持续到1月中旬,为时一个多月,其中包括了圣诞节和新年。
在英国,圣诞节的意义比新年要大很多,它堪比中国的春节,是家人相聚的日子,所以很多同学,在考试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得买票回家了,连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都顾不上交。
是的,毕业论文。
英国大学学制只有三年,这个学期结束后,一般学生都要交上开题报告,等下个学期开始研究,下学期末交上论文、获得合格的审定后便可拿到学位证书。
我是从来没想过要在伦敦工作或是继续读研究生的,所以,我慎重得上交了开题报告,期望顺利毕业、顺利回国。
每每想到这个点,我的心情便会释然很多。在我看来,我属于中国,而爱德华属于这里。即便我们能够和谐得谈恋爱,毕业之后也还是要分开,与其到时候肝肠寸断,倒不如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草草结束。这对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唯一让我无法释然的,仍然是下学期期初开始就要交的巨额学费。我盘算了下这个学期所有的收入,还有接近四分之一的缺口。是再去打一份工?还是回头去莫阿姨那里?
正当我为此事发愁的时候,“大财主”送上门了。
“考试结束了,寒假有什么打算?回家么?”这天下午,方扬突然出现在我公寓门口。
回家?我愣了愣神。我倒是想回家,可来回昂贵的机票费,谁替我出啊?
“或者,你还需要在这里打工?”方扬猜出了我的心思。
我无奈得点了点头。
“我手上现在有份很赚的工作,你想赚么?”他提出了个注定会让我热血上头的问题。
我眼睛一亮,“很赚?有多赚?”
他狡黠得眨了眨眼,“基本上相当于你在医院打工薪水的三倍。”
三倍?!怎么可能,莫阿姨给我的薪水,已经是这么多年来我收入最高的一份工作了。
“不会吧?小女子我卖艺不卖身的……”我弱弱得说着。
“噗嗤!”方扬禁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上下打量着我,“卖身?你……卖得出去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能聊天儿么?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平日里对我一直都很严肃的方扬倒是第一次这样跟我开玩笑。
“好了。其实我的这份工作很简单,你,从现在开始全天候负责我妈的日常起居,然后,当好我‘女朋友’的角色。”他漫不经心得说着。
女朋友?这什么意思?难道,还是像上次那样跟他“扮演”男女朋友?可是,这合适么?
“演你女朋友代价太大了吧?”我禁不住想起了那些照片,想起了爱德华,“上次为演你‘女朋友’,我连‘男朋友’都丢掉了,这钱……不赚也罢……”
方扬却不以为然,“如果你这男朋友连这几张照片都承受不起,你觉得,你们能走得远么?”
我禁不住往远方看了几眼。是的,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管是谁把这照片送给爱德华看的,可如果我和爱德华俩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别人能兴得起风浪么?我们的关系,又会这么脆弱么?
“这钱你真的不赚么?那当我没说。”方扬耍起了激将法。
三倍的薪水确实让一个生活在贫困边缘的我太无法拒绝,“哎,你别别,我又没说不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有个要求。你能不能跟莫阿姨说下修改遗嘱的事?上次莫阿姨说的那个,我压力实在太大了……我真的,不能接受。请你理解我的决定。”我认真讲出了这几天一直压在我心底的事情。
对我来说,金钱这东西,该我拿的,我一分钱也不会少拿,但不该我拿的,我一分钱也不会多要。
方扬皱着眉头,“还有别的要求么?”
我微微摇了摇头。
“好,成交。”方扬终于笑了,然后他不紧不慢得告诉了我他的一个重大决定,“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这份工作是要在法国进行的,今晚我接我妈出院,明天我们去巴黎。”
我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决定了?”好半晌,我才挤出了这句话。
他轻轻点了点头。
“问过医生了?”我接着问。
“嗯,”他答着,“医生说尊重并理解病人和家属的决定,不过他开了能缓解病痛的药物。”
说实话,我很佩服他的勇气。
虽然,我嘴上一直说要顾及莫阿姨未了的心愿、要理解莫阿姨的想法,可是,如果真要让我做决定,让我亲手把自己母亲身上插着的各种管理拔下来、并直面她的死亡,我觉得我未必能有这样的魄力。
“那,莫阿姨她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你现在去收拾下旅行用品,我等你,我们一起去医院告诉她。”
大约半小时后,方扬开车带我来到了医院。
一周没见莫阿姨,感觉她又清瘦了不少,脸上也没有了前几日的神采。在我看来,即便她一直待在医院接受这所谓的现代医学治疗,顶多也只能再维持一个多月时间了。
可以想象,当我们告诉莫阿姨这个重大决定的时候,她脸上那兴奋而激动的表情,就像个得到妈妈新玩具的小朋友一样,拍掌称快。仅用了半个小时时间,她就收拾完了病房的所有物件,迫不及待得要走。
办完出院手续,方扬开车带着我们离开,今晚先行在方扬的别墅住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在车子驶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莫阿姨没有一丝留恋得说道,“感谢你们!这个地方,我真的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来到方扬家,我按照方扬的吩咐,把莫阿姨安顿在了一楼客房。本来我准备去厨房准备食物的,却被莫阿姨一把拦下了。
“小蓓,今晚让我亲手给你们准备晚饭,好吗?不过你别让方扬知道,不然他肯定不同意。”莫阿姨恳切得看着我。
我脸上露出为难之情。
“小蓓,求求你了,都十年了,我都没给我儿子做过饭……”她的语气越来越哀怨,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我了。
我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既然把命运交给了上帝,就交得彻底一点吧,方扬应该也能理解。
我陪着莫阿姨进了厨房,她做大厨、我打下手,协助她做了几个方扬喜爱的中式饭菜。
过程中,我一再深深得感受着方扬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别的不说,从我到医院再次见到莫阿姨、到现在我们一起在厨房里做饭,也不过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莫阿姨的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应该说比往日的情绪更加高亢,连我以前没在她身上发现过的幽默、搞笑的气质也淋漓尽致得展现了出来。再把她当病人看待,可就真心不像了。
在这一点上,我更加坚定得认为,现代医学也许能解决很多躯体上的漏洞,却无法修补灵魂。当人们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之时,与其再千方百计得去修补身体的漏洞,倒不如洒脱得放手,追随灵魂而去,还能求个开心痛快。
当方扬收拾好旅行用品,闻着香味来到餐厅用餐时,我和莫阿姨已经落座等候了。
看着一桌精致的中式饭菜,方扬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当他拿起筷子来一一品尝时,更是不敢相信得看了我一眼,“这,是你做的?跟上次味道有点不一样啊。”
我狡黠得笑着,“有没有,妈妈的味道?”
他不敢相信得看了一眼莫阿姨。
“是我跟小蓓申请的。没有几顿了,就让我给你做一顿吧。”莫阿姨解释着。
方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拼命夹着饭菜,默默得大口吃着。
我看到,他和莫阿姨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点点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