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和泰隆,这对曾经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终究还是甘愿屈服于自己现今的立场,在重逢的半日里,一起回顾一下过往就匆匆分别了,对于现状却刻意隐藏只字不提。这倒不是反目,只是两个人都害怕对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若真有那天,刀剑相向时,恐怕割舍不下的,远不止三载儿时光阴这么简单。
劫想平和地向泰隆倾诉这些年的遭遇,也希望泰隆把二十年来的风雨毫不遮掩的说给自己听。只可惜,他不能,他猜,也许他也不能吧。
看着泰隆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劫兀自叹了一口气,也不多想,吹着秋风,往普雷希典走。
因为守卫被杀的缘故,普雷希典已经封城,劫只能利用影分身直接穿过城墙。在阴暗的角落里,劫发现巡城卫兵明显增多,一队队举着火把穿梭在街巷城头,皮靴蹬在地板上,发出杂乱却让人心安的声音。
也许是看出了近来的端倪,又也许仅仅只是为了安抚白日里受了惊吓的人民,不管如何,有改变总是好的。这样一想,劫心里舒爽了许多,趁着月光踏起轻快的脚步,向自由煮驿去了。
……
泰隆离开劫后沿着海滩一路往北,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海湾。整个艾岛的海岸线,竟然没有任何布防,这并不能说明诺克萨斯军方多虑,只能说这座岛上的人民,都太过安于现状,丝毫没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心思。
“是泰隆么?”海岸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朝着泰隆招手。那是诺克萨斯的运输兵,负责驾驶注入魔法能量的快艇运送军队或者物资。
泰隆也不说话,慢悠悠地走到海边,登上了快艇。
“哎呀,怎么去了这么久,早上上岸,现在都天黑了。诶对了,找到卡特琳娜了么?”
“快开船吧。”泰隆呆坐着,一动不动地说。
运输兵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动手启动船尾的魔法装置,水下的螺旋桨飞速转动,推着快艇离开了艾欧尼亚。
靠岸后泰隆就骑着快马赶回了诺克萨斯城,黑暗里银色风衣在月光映照下,像雄鹰般飞舞。他没顾忌地进了中心城区,在一处豪华府宅勒住缰绳,下马,敲门。急切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快惊动了门里的人,门吱吱着开了。
“泰隆?”开门的是一个下人,对泰隆的出现似乎平常又带些惊讶。
“将军呢,我要见杜卡奥将军。”泰隆喘着粗气就推开门冲进去。
“泰隆!泰隆你别急,你这两天都去哪了?”下人急忙跟上来问道。
“昨天卡特琳娜去执行任务以后,将军不放心。我奉将军之命,去艾岛寻找卡特琳娜,今天清早找到晚上。怎么?卡特琳娜还没回来么?”
“大小姐早就回来了,在军营里忙了一个下午,说是搞了个演讲。天黑了才回家来。”
“回来了就好,将军在家么,我找他复命。”
“将军他……他不在家。”下人迟疑了一下,为难地说道。
“他还在军营?还是在统帅部那边?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啊。”
“将军,将军他失踪了!”
“什么?”泰隆瞪大眼睛看着下人的脸,惊愕一瞬间铺满了他的面容,“你说什么?”
“将军他昨晚回家后不久又匆匆出去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统帅部下令追查,最终也没有任何头绪。今晚卡特琳娜在军营收到调查结果,巡查人员认定将军是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
“怎么可能?”泰隆还是难以置信,杜卡奥将军是他钦佩崇拜的人,本领高强精通刀术,世上要制服他多不胜数却都避而远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诺克萨斯城里悄无声息的绑架杜卡奥将军?
“卡特琳娜呢?她在哪?”泰隆问道。
“大小姐现在应该在二小姐的房间吧。诶,泰隆!”下人看着泰隆转身就向厢房走去,面露难色,像是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泰隆!”看着走远的身影,他无奈地摇摇头,关上了府门。
“卡特琳娜!”泰隆在院子里疯了似的喊叫。
一扇门轻轻地打开,卡特琳娜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泰隆的模样,伸出食指在唇上“嘘”了一声。
“卡特琳娜,将军他——”泰隆压低了声线,却发现谈及将军,他却无法用失踪来描述,只好又说,“将军去哪了?”
“失踪。”卡特琳娜镇静地说。
“你也相信那些庸人的鬼话?你也觉得将军是被人绑架了?”
“我信。”
“为什么?”
“因为绑架就说明父亲他还活着。”显然,有希望远远比无望要容易被人接受。“以后父亲的事,我们都要认定是失踪,不仅为了我们心里真切的愿望,也为了他麾下的数万将士能军心稳固。我今天下午在军营就是在宣扬这件事。”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今天已经够乱的了,我需要静一静。”卡特琳娜突然很激动。
“那,卡筱佩娅呢?她也知道这件事了么?”
“嗯,只是妹妹她恐怕短时间顾不上父亲的事了。”
“还有什么事比将军更重要?”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卡特琳娜看看后面的房门,低头说道。
“小事?是什么事?”泰隆关切的问。最敬爱的人失踪,那么最心爱的人呢?
看着卡特琳娜欲言又止的模样,泰隆意识到似乎不是小事,抬步想要往房门走。
“泰隆!”卡特琳娜赶紧拉住泰隆,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别进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刚睡下。”
“卡筱佩娅她怎么了?”
“她,她中了诅咒,老学者们说是一个远古诅咒。”卡特琳娜想了想,最终开口说。
“什么诅咒?”
“魔法力场压抑她的身体,皮肤鳞化,双脚也退化了,下半身变成了一条尾巴……”卡特琳娜尽力压住内心的痛楚,静静地说,说着竟也哽咽起来。
“什么意思?”泰隆几乎要崩溃了,接连的打击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卡筱佩娅她,她现在是一个人首蛇身的怪,怪人。”卡特琳娜不想泰隆太难接受,最后把“物”换成了“人”。
“你这几天最好别在她面前出现,不然她会更伤心。等过一阵子她安静下来再说吧。”她接着说。
泰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似的。过了很长时间,晚风吹飞的落叶扫过落寞的脸庞,他才缓缓说:“我去看看她。”
卡筱佩娅熟睡在床榻上,脸上的鳞片若隐若现,一条长长的蛇尾从腰间起,悠闲地卷在床角。房间里的布置脏乱不堪,桌椅一律倒在墙边,地板上铺满了摔碎的物件。当她第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从一个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半人半蛇全身蛇鳞的怪物时,心里该是如何的惊恐和伤痛?
“她是怎么中的诅咒?”泰隆透过窗看到房里的惨状,转而问卡特琳娜。
“实际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据下人说是她在昨天晚上和一个来自弗雷尔卓德的外交官用餐后回家的,今早起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魔法诅咒,就没有人能解么?”
“那些魔法学者全都没有办法,说要想恢复原样,除非……”卡特琳娜无奈地说。
“除非什么?”泰隆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除非这世上再无魔法能量,这个诅咒就自动解开了。”卡特琳娜很不情愿地说出了答案。
魔法能量消失?这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哪。谁也不知道这充沛的能量来源何处,它就像阳光一样,每天陪伴着人们左右,却又无色无形。虽然魔法充斥了瓦洛兰,人们也热衷于利用它,甚至成为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重要指标,但是却好像从来没人研究过它的本来面目。
看起来,期盼卡筱佩娅恢复原样简直是天方夜谭。既然事情躲不过,那就真心去面对吧,逃过了双眼,也难熄灭那颗牵挂的心。
“你这两天也够累的,先休息去吧。”泰隆说。
“嗯,你也是。”
卡特琳娜看着泰隆无精打采的走了,她再看看卡筱佩娅房间紧闭的房门,又想起这一天下来遭遇的这么多大事,本来镇定的心境一下子垮塌,眼圈也红了。
秋风萧瑟,夜深了,月儿也躲进了云朵里,人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