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菁咬了咬嘴唇,真想把手里厚厚的档案袋砸到那两个人脑袋上!不过她还是轻轻退了回去,又到档案室找了标签和纸笔,给两份卷宗认真做了标记和备注。
霍子非想让她自动卷铺盖走人,她偏不如他的意!其实一开始她也考虑过,霍子非当年是否会从霍子高那里知道她,甚至见过她的照片?不过看起来不像。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她反而更不能走,她要证明给他看,他弟弟对她的资助是有意义并且值得的!
再去霍子非办公室时,陈茵已经走了。姚菁菁扬起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把卷宗放到他面前:“老板您回来了,吃过饭了吗?这是您要的资料。”
霍子非只瞥了一眼卷宗封面,翻都不翻一下就直接扔回给她:“我自己经手的案子还需要看吗?我要的是别人的。”
姚菁菁只愣了半秒钟,就确认不是邓宇施传达信息不清楚,而是霍子非故意刁难,于是也不多说,利索地收了卷宗,然后直起腰,把麻花辫向后一甩,微微一笑:“好的,我重新去找。”
她走到饮水间,咕咚咕咚灌下去满满一大杯凉水,又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默念了两遍“我是打不死的小妖”,才呼出一口长气,重新回到档案室。
不算助理律师和实习律师,律所可以单独接案子的注册律师就有二三十个,各有擅长的方面。近十年的档案,这么大海捞针一份份看下去,别说半天,半个月也未必看得完。所以光花时间不行,还得动脑子。
十八岁,十八岁是个关键词,这是是否要负刑事全责的界限。想明白这一点,姚菁菁就只挑刑事卷宗来看。就这样,昏天暗地不知看了多久,当档案室的门被打开,探进来个小光头时,她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小妖,霍老师说资料他明天一早就要。”吴迪一脸的同情。
这是摆明了要她今晚加班了。姚菁菁叹了口气,却见吴迪冲她笑笑,把背在后面的手一扬,递给她个纸袋。
姚菁菁打开一看,是奶茶和三明治,不由心里一暖,连忙冲吴迪道谢。
“别客气,今晚辛苦你了。”吴迪摆了摆手,走了。
律所里的人大多已经下班走了,吴迪正好看见邓宇施出来,便一起进了电梯:“哎,小姑娘的待遇还挺高,就加个班,霍老师都怕把她饿着,还专门让我去街角那家香港茶餐厅买东西给她吃。”
“你都说了,人家是女孩,霍律师怎么也得怜香惜玉一下。”邓宇施不以为然。
吴迪嘿嘿一笑:“这叫怜香惜玉?霍老师也真够黑的,挺漂亮一个小姑娘,他也下得了狠手。”
“那是她自找的,受不了就走人。”邓宇施学着霍子非的口气淡淡道。
虽然仍在减肥中,但本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精神,姚菁菁还是义无反顾地三两口吃完了三明治,喝干了奶茶,然后又埋首于档案堆中。
直到快十点,姚菁菁终于将资料整理完毕。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肢,站起身来。
档案室外面的整个办公区都熄了灯,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姚菁菁有些意外地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霍子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
“老板,您要的资料。”姚菁菁把几份卷宗放到桌上。
霍子非应了一声,仍低着头看文件。
姚菁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不看一下吗?”
霍子非闻言终于抬起头,先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过卷宗翻起来。
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姚菁菁心头的火就开始一点点蹿高。他明显不是需要那些资料,他就是故意刁难她!
果然,霍子非把几本卷宗翻了翻,就随手摞到了一边:“不全。你只找了刑事案件的,民事的呢?”
“民事?”姚菁菁不服气地看着他,“民事案件和十八岁有关系吗?”
“当然,比如遗产继承。”霍子非挑眉,带着一丝讥讽,“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我又不是学法律专业的。”姚菁菁忍住气。
“我还以为你已经自学成才了呢,你过来。”霍子非说着站起身来。
姚菁菁不知他想干什么,只得跟过去。
霍子非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柜门,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划过,时不时抽出一本。不过一会儿,姚菁菁怀中就捧了一大摞书。
“先看这些吧。”霍子非最后从书柜下层翻出个大纸袋给她。
姚菁菁还没把书装好,霍子非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着公文包先迈出了办公室,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关灯锁门。”
姚菁菁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等到她捧着沉甸甸的纸袋下了楼,才发现外面下着雨。
在空调房待了一整天,姚菁菁都快冻僵了,此刻一出大厦,又湿又热的风吹来,不过片刻身上就出了汗,黏黏的。可是已经十点多了,这地方白日里车水马龙,一过下班时间就迅速冷清下来,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的士路过。
就在这时,一辆深灰色的凯迪拉克缓缓靠边停下,车窗半开,霍子非单手把着方向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她喊道:“上来!”
姚菁菁迟疑了一下,打开后面车门坐了进去。
“小心点,我的书淋湿了没有?”霍子非扭过头看她拎的纸袋。
还以为他体贴人呢,原来是担心他的书。姚菁菁哼了一声:“放心,老板,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它们!”
“生命就不用了,用身体保护好它们就行了。”霍子非瞥了她一眼就转过头。
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着调戏的味道,姚菁菁不由撇撇嘴:“您的书有那么贵重吗?”
“是很贵重,但什么都比不上你的生命重要。记住,生命是最宝贵的,不要用它轻言许诺。”霍子非又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
这个人,一会儿一个样,都搞不清他哪句话是开玩笑,哪句话是真的。姚菁菁觉得还是不理会他为妙,指着前面说:“把我放在地铁口就行了,谢谢老板。”
“你家住哪?”霍子非一脚油门就开过了地铁站,“这么晚估计地铁都停运了。”
姚菁菁无奈,只得说了地址。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交通电台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在车中回响。
“声音真好听。”姚菁菁坐在后面浑身不自在,只好没话找话。
“当然。”霍子非低低应了一句。
“可听说声音越好听的电台主播长得越丑,所以不敢露脸,不然早就去做电视台女主播了……”
“你懂什么?她是最好的!”霍子非突然打断她,声音中竟带着一丝愠怒。
姚菁菁一愣:“您认识这主播?”
霍子非好像没听见,也不理她,只是调大了广播的声音。
姚菁菁有点讪讪的,想了下,转换话题:“我觉得咱们律所的档案查找太不方便了,现在都信息时代了,应该建个电子资料库,方便按照关键字搜索。”
“你以为这么容易吗?”霍子非语带不屑。
“容易,其实真的很简单!”姚菁菁坐直身体,扒着驾驶位的椅背,声音兴奋起来,“如果让我来做,我只需要一台电脑……”
“好。”霍子非突然刹住车。
姚菁菁抬头一看,已经到自家楼下了。直到她捧着沉重的纸袋爬上顶楼,也没想明白霍子非最后那个“好”字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脾气还真是古怪呀,有时候话多,有时候又惜字如金,捉摸不透。
洗了个澡,姚菁菁倒在床上,一闭眼,全是档案编号,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那袋子书都没来得及打开。
第二天上班,姚菁菁终于明白霍子非那个“好”字的意思了。
邓宇施抬了张简易的电脑桌,放在了霍子非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吴迪则不知道从哪扛了台电脑来,笑嘻嘻地对她说:“霍老师说给你找台电脑用,就只有这个了,凑合一下吧。”
机子型号是旧了些,但也还可以用,只是,一定要把桌子摆在这儿吗?姚菁菁伸长了脖子张望,格子间里明明还有空位。
邓宇施像是知道她想什么,扭头道:“霍律师在机场,等会儿我和小吴也要过去,一起飞西安,你留下来看门。”
看门?这桌子摆在这儿,她还真成了看门的了。姚菁菁不由噘了噘嘴,嘟囔一句:“把门锁上不就得了?”
“不能锁门,得从里面引电呢!”吴迪拖着电源接线板长长的线缆进了霍子非办公室。
得,摆明了霍子非又在拿她开涮,姚菁菁暗暗后悔自己昨晚多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还偏要做出个样子来,惊掉他的下巴不可!
“喏,这些都是正版软件,本来我想帮你装好的,但霍老师说你自学成才,电脑技术厉害着呢,那我可不敢班门弄斧了。”吴迪留下一套光碟,和邓宇施一起走了。
每个经过走廊的人,都要向姚菁菁瞥上一眼,有惊讶的,有好奇的,有偷笑的,有幸灾乐祸的。陈茵倒是没特意看她,但一上午从她面前来回“路过”七八次,和人说话的声音中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愉悦劲儿。只有伍家武笑呵呵地给她打圆场:“养眼呀,小妖坐在那儿,简直就是咱们律所一景啊。”
姚菁菁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教室门口被罚站的学生,好在她不用面壁,其实对着电脑,她可以一整天不抬头。
这期间也有人问她:“小妖你忙什么呢?”
她就扶扶眼镜,抬头笑笑:“给霍律师装个看门狗的软件,然后我就可以退休了。”
那人摇摇头,也就不再多问。
而华律师则像个长辈似的拍拍她的肩头:“我都知道了,小妖,好好干!”
他都知道什么呀?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姚菁菁目不斜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
下班之后她找杜晓蔷吃饭,饭后抢着掏钱包结账:“昨晚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升职了,工资也涨了。”
杜晓蔷把她的钱塞回去:“你自己留着呗,我知道你不会乱花钱。”潜台词:谁知道你这份工作能坚持多久啊?
姚菁菁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我就是要断绝所有的后路,背水一战,和他死磕到底!”
“他?哪个他?”杜晓蔷一愣。
姚菁菁一拍桌子:“一个祸害人间的妖孽!”
“阿嚏!阿嚏!阿——嚏!”远在西安的霍子非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忙掏出手绢。
“霍律师,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我也觉得有点凉呢。”坐在他旁边的人问。
霍子非还是喷嚏连连,摆了摆手,歉意地欠了欠身,捂着鼻子走出包间。貌似周围没什么致敏源啊,莫名其妙地突然打喷嚏,难道是谁在骂他?
外面的空气虽然干热,却是新鲜的。霍子非深呼吸了几口,觉得舒服多了,正想回去,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动着“夏鸥”这名字,连忙接起来。
“霍……霍老大,你知道吗?你是我认识的人里,眼睛最毒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霍子非皱眉:“小鸥,你又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没醉!再说,我喝酒……喝酒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帮你办事,这顿饭钱你得给我报销,还有,不许告诉我姐!”
“行行,饭钱酒钱都算我的,等我回来,再请你一顿。”霍子非应付着。
“这还差不多,呃!”夏鸥打了个酒嗝,又道,“我那天还琢磨,你干吗讹人家小姑娘一千块咨询费?原来是认识的呀。可我看那小姑娘好像不认识你呀,但她倒是问你有没有兄弟,奇怪了……”
“她问你子高的事?”霍子非打断了夏鸥,声音一沉。
“我……我没理她,让她自己问你来着。我帮你查了,她就一普通学生,十三岁不到,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十七岁作为交换生出国。在国内没案底,干干净净的。”夏鸥说到这话锋一转,舌头也捋直了,“可在国外,去年初的事吧,被学校开除了,你猜猜因为什么?”
“你说。”霍子非才没那个兴致跟他猜来猜去。
夏鸥嘿嘿笑了笑,有意卖关子:“我也想说,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你回来,我再把资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