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从獠牙间翻滚出的雷鸣虎啸,巨虎一步步朝陈若缺逼近。
每迈出一步,虎背内部的肩胛骨,便换一边凸起。
而如此重量级的庞然大物,每一步落地时,厚厚的虎掌仿佛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样,轻拿轻放——除了与周边植物的摩挲,就只有无声的闷震。
这或许才是猫科动物最可怕的地方吧。
哪怕大如恐龙,在慢慢逼近猎物时,依旧迈着悄无声息的猫步。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死神,永远也不会让死者,听到死亡降临的声音。
而世界上最瘆人的事,不是有一只巨虎,迈着静悄悄的猫步向你逼近,你却不知道;而是这只不断向你逼近的巨虎,就在你的眼前!
巨虎一步步逼近,陈若缺却只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他知道,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怪物,无论是盲目地夺命而逃,还是盲目地拼死一搏,都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更惨。
他想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师父的指令:
“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现在只能是听天由命咯。”
陈若缺原以为自己就够临危不惧的了,想不到师父比起他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女王真想借这畜生之口吞了你,那你今天,可真就插翅也难逃了——就算你能逃出虎口,也逃不过守在坑口的弦鸣二子的毒手。”
咽了口唾沫之后——也不知道这咽的到底是谁的唾沫——师父不紧不慢接道:“不过要是女王不想让你死,我相信只要是在这盘瓠国境内,不管你是深入虎穴,还是误入狼窝,你都想死也死不掉。”
听了师父的话,陈若缺低头看看地上,被自己摔出的“大”字凹印,再抬头看看步步逼近的巨虎,额头上的“王”字纹样,发现这两个字,大小竟然差不太多。
可见实力对比,确实毫无悬念。
如此一来,陈若缺也就索性完全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陈若缺笑叹一声道:“哎——反正咱这小命,死活是攥在女王手里了,多想也无益。可我就纳闷啦——师父,你说这大牲口,要真是先王的坐骑,那这先王的屁股得有多大呀?”
陈若缺的话把师父给逗得朗笑不止:哈哈哈哈——你个臭小子。不过说的是啊。难道说这先王的坐骑还另有他物?”
说话间,这巨虎的虎爪,已逼近到距离陈若缺的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从陈若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也嗅不出一丝的敌意,这让巨虎很不满意,也很是好奇。
一时间,这巨虎仿佛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
显然这巨虎肚子也不是很饿。
当然了,就陈若缺这体型,也就刚够给巨虎塞塞牙缝而已。
总之巨虎似乎并不想很快把它吃了,反而是想先玩一玩、虐一虐再说。
而无论是把这小不点儿,当臭虫一巴掌拍死,还是当辣条一口吞下,那相当于根本来不及尽兴,游戏就提前结束了。
而巨虎的做法恰恰相反,它把自己的大脸贴近陈若缺,与他面面相觑——是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来看去也还是不明白。
巨虎越是如此,陈若缺就越只能一动不动装木头人,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哭笑不得,心想:
“哎——虎兄啊虎兄,当万兽之王一定挺寂寞的吧。平时是不是没什么动物,敢跟你这么近距离地眉来眼去呀——”
从在地球上与飞车党搏斗,到在太古星与各种牛鬼蛇神遭遇,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面浪荡过太多回。
对于近在眼前的威胁,不但渐渐习惯,甚至于都有些麻木了。
现如今,他不但能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默念经文、运气护体;就连面对如此庞然巨虎,也能泰然自若、笑看生死。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神奇的进步,也是一种神奇的天赋。
不过很快,巨虎便对他一动不动的无趣表现,失去了耐心。
估计要是陈若缺把自己当作只小猴子,耍一耍的话,巨虎对他的兴趣还能持久一点。可他偏像个小木偶一样戳那儿一动不动,只一个劲地苦笑。
这很快就被巨虎识别为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都说“伴君如伴虎”,陈若缺此刻,却是“伴虎如伴君”。
一扭脸,巨虎就大发雷霆,张开血盆大口,冲陈若缺近在咫尺地一声狂啸——貌似仅凭冲击波一般的音浪、从来不刷牙的口臭、外带大雨倾盆的口水,就能将陈若缺的小心脏彻底摧毁。
发动完恫吓攻势之后,巨虎顺势抬起一只厚实的虎掌,举过陈若缺头顶——看样子,是准备直接一掌下去,把陈若缺拍成肉酱……
不过就在这时,层层叠叠的蒲叶深处,竟突然暴起一声雷鸣般的战鼓长嘶!
而这天坑之内,四面绝壁,这一声战鼓长嘶,随即回荡成一连串绵延不绝的战鼓鼓点。
如此环绕立体的鼓点之下,根本无法辨清声音的源头到底是从何方传来。
巨虎龇着牙,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可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鼓点一声声直冲心窝。陈若缺只觉只鼓点与自己的心跳,正产生某种奇异的共振——这种“心跳的感觉”,可比巨虎“唬”人虎啸,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想必这巨虎也有同感。
随着战鼓鼓点越擂越密,只见眼前这巨虎,也越来越神经质地摇头晃脑,原地打转,并不断地朝四面八方乱吼乱叫。
它似乎是想恫吓所有回声传来的方向,可实际上却只能被耍得团团转,越来越恐慌,也越来越乱了阵脚。
不多一会儿,巨虎就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上了发条似的玩具虎一样,一面狂“唬”不止,一面原地转个不停。
而就在这时,只见一匹白马,突然从巨虎打着转也看不到的头顶正上方,猛扑而下,径直落到巨虎的后背上。
这匹白马,虽然周身亮白,但脖颈上的一溜鬃毛和尾巴却是黑色。
尤其是那一条尾巴不但纯黑,而且又粗又长,既不像马尾那样鬅松,又不像蛇尾那般能够随意弯曲摇摆,而更像是一条粗直的尾骨。要是抡起来,足以当棍子使。
另外,此物虽然身形似马,但却没长马蹄,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根指甲都像镰刀般锋利的钉耙巨爪。
这四只巨爪,一落到巨虎背上,就像四把钩锁一样,死死钩进巨虎后勃颈厚厚的皮肉之中。
巨虎吃痛,立时发出一声“喊破喉咙”的惨叫,旋即本能地前爪离地,前后左右一阵猛甩。
可巨虎甩得越厉害,背上那物的镰爪反倒钩得越深——巨虎在剧痛之下,当然也就叫得越惨。
如此恶性循环,巨虎终于发现,这累赘无论如何是甩不掉了。
于是,巨虎果断改变策略,直接一个驴打滚,背身朝地面砸去,企图直接把这甩不掉的“寄生虫”给生生压死。
不过出乎巨虎意料的是,就在它的背脊,即将触及地面的一刹那,背上那物,竟在它毫不知觉的情况下,收起镰爪,纵身一跃,顺利逃过一劫。
可巨虎还自以为得逞,在地上翻过来覆滚得不亦乐乎。
之前那早已跃向空中的“黑鬃白马”,凌空把又粗又直的黑尾,突然像一把折扇一样,“唰——”地打开。
这白马,顿时宛如一只腾空而起的开屏孔雀,就连毛色也如真孔雀一般妖艳。尾扇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既坚韧又黑亮,还拼凑着鬼魅一般的纹样。
这华丽的尾翼刚一打开,“呼啦”这么一扇,这“黑鬃白马”虽然不能凭它腾飞,但立刻就凌空一个华丽的大转弯,又朝巨虎所在的方向滑翔而去。
这一下陈若缺才算看清——原来这“黑鬃白马”不但尾如羽屏,爪如镰刀,而且头上还长了一只长长的螺旋纹尖角。
很有点欧洲神话中代表公平正义的化身——独角兽的意思。
可传说中,独角兽是长翅膀的,而这物长的却是尾翼。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那巨虎还在把自己当成擀面杖,誓要将钩进自己肉里的“恐爪马”,直接擀成一张肉皮不可——这会儿,依旧自得其乐地沉浸在“驴打滚”的欢快之中。
它哪知道那物,不但根本不在自己身下,而且正再一次从空中向他发动了第二轮空袭。
更要命的是,由于它此刻背对地面,仰面朝天,等于是把自己最脆弱的腹部、以及咽喉,彻底暴露在了对手面前。
像这样的机会,这狡猾的“黑鬃白马”,自然是不会浪费。
只听又一声凄惨的虎啸,这“黑鬃白马”已将自己头上的独角,如利剑一般,刺进那巨虎的咽喉。
按说以这巨虎的体型,刚才背部的伤,不过是相当于被一串儿鱼钩给钩到;现在咽喉的上,也不过相当于被一根鱼刺给刺到罢了。
而无论是鱼钩还是鱼刺,被弄到虽然都很疼,但绝不是什么致命伤。
可想不到这“黑鬃白马”竟如此凶残——将独角拔出之后,立刻用两只钉耙一般的前爪不停撕扯独角钻出的伤口。
几把下来,大块大块的血肉,就沿那个小小的“突破口”,给生生撕开……再几把下来,那一个针眼大的小洞,,竟被生生撕扯成一个血乎里拉的大窟窿!
这种被生撕活剥的疼痛,绝对是痛不欲生。
那巨虎疼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挣扎的同时,不断把自己巨大的虎掌朝自己的咽喉猛力拍打过去——乍一看就像是在猛抽自己大嘴巴一样。
可惜那“黑鬃白马”,就像能事先预料这巨虎的每一个反应一——又先它一步,一跃而起,及时逃脱。
这巨虎早已被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拍自己都卯足了劲……几虎掌下去,不但伤口被抓拍得血肉模糊,差点儿没把自己抽晕过去。
一面是巨疼难当、血流如注,一面是抽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不多一会儿,这巨虎便渐渐完全失去战斗力。
宛如《动物世界》里,非洲草原上被猎豹咬断了脖子的羚羊,筋疲力尽之后,终于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的血一点点流感,呼吸一点点平寂,毫无回天之力,只能沦为猎豹的盘中餐……
可想不到的是在这太古星盘瓠国,被咬断脖颈、放弃抵抗、慢慢等死的,居然会是一只巨虎!
而让万兽之王受尽折磨,凄惨等死的,竟然是一匹“马”!
而且是一匹无比残忍的“马”——不等万兽之王完全断气,这匹“马”,就像在空中盘旋已久的秃鹰一样,再一次从天而降。
再一次将两只钉耙前爪,嵌入万兽之王早已烂糊的伤口上……然后竟然缓缓地下头去,张开马嘴,露出一口食肉动物的尖牙利齿……哎然后,竟直接从那血窟窿里,生生咬下一块虎肉来,就像一匹普通的马,咀嚼草料一般,平静而悠闲地咀嚼起来……
而惨遭“生啖”的万兽之王,除了以漏气的嗓音,最后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虎啸”之外,再无他法。
它的巨掌与獠牙,都比这匹“食肉马”要大上十数倍,可就是只能反过来,任其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撕扯与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