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来人身材娇小,身穿与藤蔓颜色十分搭配的淡紫薄纱,通体的彩绘纹身在纱下若隐若现,陈若缺便激动地脱口而出:“鸣子——”
想不到来人立刻定住脚步,跪下身来把托盘一放,便没好气道:“想要你的鸣子,我去帮你叫便是了。”
与此同时,陈若缺才看清薄纱之下的彩绘纹身,乃是虎斑纹,而非青龙纹……
如此一来,秀发之下的容貌,自然不是鸣子,而是弦子。
“弦子等等——”
见弦子气鼓鼓地转身就要出去,陈若缺急忙起身欲追。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是个半残废,刚一起身,右膝一痛一软,旋即“哎呀”一声,摔了一个“狗啃砂”。
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弦子想也不想就“浪^女回头”。
双膝跪地,把这个长不大的孩子从地上扶起之后,弦子只没好气道:“此乃玄武湖底的‘九重砂’,比普通的白沙要重上九九八十一倍。你要是吃进一粒去呀,必定终身滞留体内。”
“啊?你怎么不早说。”
陈若缺一听,忙拍打自己的嘴脸,甚至像条哈巴狗一样把舌头伸出来一阵乱抖……想想刚才把整张脸都埋进沙里,真是后怕到不行。
确认自己没有直接误吞“结石”,陈若缺才回过神来抱怨道:“你们把我一个残疾人放在这满地都是“老鼠药”的隔间里,真是不负责任。”
“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九重砂在西方紫白星的照耀下,散发磨砂之气的效果最好。人躺在上面,能最大限度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而这‘砂光藤室’乃是先王御用的养伤之所。是经女王特许,才让你在这儿养伤的。你这人一贯如此,好心没好报!”
弦子这脾气发的,明显有种新账老账一起算的意味。
“哦,嘿嘿,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还是女王对我好。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陈若缺毫无节操地就地给女王来了个跪拜大礼。
“就是,除了先王啊,我们这些下人,还从未见女王对哪个男人这么好过呢……陈少侠真是好福气啊。对了,这也是女王特别嘱咐,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陈少侠熬制的‘青雘虎蛟羹’,少侠也快趁热喝了吧。”
弦子话里话外老是强调“我们这些下人”六个字,显然还是在赌气。
说完,弦子依然没好气地把托盘里那只盛满绿色鼻涕状粘稠物的陶碗,递到他面前。
“这——这是什么?”
一看碗中乾坤,陈若缺立刻就受惊了,心想:这怎么比骇客帝国里的营养糊糊还刺激?
“这青雘很像是中土的高粱,只不过是翠绿色的,有消肿化瘀之奇效;而虎蛟乃是一种鳄类水兽,其肉是补气良药。你放心吧,女王都把你当成宝了,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在下岂敢有此妄念,只是看上去觉得有些别致罢了。”陈若缺耍贫嘴道。
“少废话,快喝!”弦子展现豪迈本色道。
“呵呵,我的好弦子,你看我刚刚苏醒,这一摔,浑身乏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还是你喂我吧——”陈若缺坏笑道。
“哟——看来鸣子果然神通广大,只一日一夜的功夫,就把我们害羞的陈少侠,调教得这般油嘴滑舌。”看来弦子不但性格豪爽,一条毒舌也是刁钻了得,极尽挖苦之能事,“好好好——陈大少爷都发话了,小女子哪敢不从呀——”
说着便用汤匙从碗中舀起满满一大勺“绿鼻涕”,并往陈若缺还在傻笑的嘴里粗鲁一塞。
“哎呀——”陈若缺立刻捂嘴一叫,可一看弦子瞪得滚圆的双眸,陈若缺只好厚着脸皮改口道,“——味道真好极啦。”
其实说实话,真的有一种喝鼻涕状中药的感觉。
好容易强装着笑脸把绿鼻涕喝完,陈若缺才发现这药糊糊,原来是分两层的——除了上面的一层绿鼻涕,下面还有一层腥气的“猪血”,想必这应该就是另外一半虎蛟的部分。
“这药也太复杂了吧。”
“闭嘴!啊不,给我张嘴!”
陈若缺慢慢发现,自己的表情越痛苦,越滑稽,越如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难言还要强装笑颜,弦子的脸上,就越是绽放出出一种心花怒放的光彩。
“哎,女人可真是惹不起啊——”陈若缺一面捏着鼻子吞咽腥气到不行的“猪血”,一面在心里如是感叹。
等这一大“缸”药糊糊总算见了底,陈若缺也总算松了口气。
不但是出于不用再吞咽如此苦口的良药,更是因为……想来弦子心里对他的怨气,多少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
看来正式发力修补关系的时机已到。
等弦子把碗放回托盘,刚一转回身来,陈若缺就抓起弦子的手,学偶像剧里的男猪脚,跪在地上深情款款道:“弦子,其实昨天——”可话刚出口,陈若缺就觉得有些不对,“哦,我是说上次——对了,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三天三夜吧。”弦子嘟嘴道。
“啊?又是这么久,奇怪了,那我的肚子怎么一点都不饿呢?”陈若缺一手握着弦子的手,一手却揉着自己的肚子道。
“哼,你个大白痴,就知道吃!”弦子把自己的手用力抽回。
就在三天三夜前,当陈若缺向监视他练功的盘瓠少年说出“弦子——弦子——弦子”的暗号时,他确是心有余悸的。
陈若缺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是什么柳下惠下凡——这点自知之明和廉耻之心,他多少还是有的。
可对于弦子上一次那种毫无铺垫就直奔主题、毫无感情戏就直入激情戏的生猛作风,陈若缺还真有些吃不消。
可此时此刻,看着赌气吃醋,大耍大小姐脾气的弦子,陈若缺却打心底里觉得喜欢。
他觉得这才应该是弦子真正的本色。此时的弦子终于不再只是一名正在执行王命的侍女,而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女子。
而这个女子不但有血有肉、有情有义,而且还是那么的可爱有趣。有那么一刹那间,陈若缺甚至从这个本色出演的弦子身上,看到了些许双儿的影子。
不过双儿的豪爽与温柔,率真与贴心,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而弦子的性格特质……说实话,确是有点偏激,有点过火。其实鸣子也一样,只不过是和弦子走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等一下!这么说来,双儿还真有点像弦子与鸣子中和以后的合体……不过也或许只是因为太过怀念双儿了,陈若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可不管怎么说,此生与双儿都注定只能天各一方。而弦子却是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陈若缺这会儿算是知道007为什么会这么花了。随时都在冒险,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那可不当然就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女今夜睡”,哪还能顾得上专情这种麻烦事。
而其实就理论上而言,现在陈若缺的处境,比起007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007不管怎么说也不会遇到怪兽吧,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残疾人吧,不管怎么说也用不着练神功吧!
说真的,就以陈若缺这种“缺心眼”的心性,真是分分钟都有掉脑袋的危险存在。
所以当然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能朝着坏男人这条不归路义无反顾、昂首阔步地走下去。
黑下一条心的陈若缺,以“天可怜见”的口吻解释道:“弦子,你也知道,那天我本来找的是你,谁知女王派来的却是鸣子。”
“是啊,我没把你服侍好,女王当然只能换人啦。这换人多管用啊,人一换,你陈少侠就高高兴兴把事儿办了。”弦子看也不看陈若缺地嘟嘴道。
“那是因为鸣子说她就是你,你就是她,让我把你们两个当作同一个人……我才……”陈若缺吞吞吐吐道。
真想不到连陈若缺这么缺心眼的男人,搞起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把戏,竟然也是那么的手到擒来。看来男人呐,确实没一个好东西!
“什么同一个人。我是我,她是她,又怎能混为一谈!”弦子立刻怒道。
可陈若缺却觉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嗨,这不就是当初他劝鸣子的话嘛。
“可她说……无论在女王眼里,还是在所有盘瓠子民眼里,你弦子和她鸣子本就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对侍女……所以……”陈若缺继续含糊地引用鸣子的话。
“滚!我和她又不是双胞胎!再说了,就算是双胞胎,那不也只是相貌相似而已吗?还别说双饱胎了,就是双头人,那不也是两个脑袋,两个灵魂吗?”鸣子的小嘴就像连珠炮一样一通猛射。
陈若缺惊奇地发现,在自己不断用鸣子的话时,想不到鸣子的反驳,竟与自己当初面反驳鸣子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冥冥之中,陈若缺感觉自己与弦子的距离,被这个默契十足的巧合,给瞬间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