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住在一个小区里,我爹我娘有时会把他们的朋友带到我家小坐。他们对客人介绍我的第一句话常常是:“不养孩子,养了一堆流浪猫!”同样的这句话,我娘是不解和埋怨,我爹是嘲讽中含着半点赞赏。
我哥倒是养了孩子,他在儿子8岁那年,去流浪小动物中心领养了一条没啥血统的小串狗。这下,我家土猫土狗齐全了。
我家人除了我娘都喜欢小动物。在从小居住的大院家里,养过猫、鸽子、荷兰猪、田鼠,乌龟、蛇、蝈蝈、蛐蛐,甚至蚂蚁。两三平米大的阳台,曾经是我们的小小动物乐园。
说是家里养,其实除了猫,剩下的那些都是我哥一个人的宠物。在对小动物的喜爱方面,我哥属于滥情的那种,什么都往家招呼,什么都能玩上瘾。我爹我娘对孩子诸如此类即便非常不靠谱的举动,也一概放任不管。我娘命苦,自己本不喜欢小动物,可因为爱着我们的爱,被迫采取不主动、不拒绝、但不少负责的态度,在我们不懂得对从猫到田鼠尽心负责的时候,都是她在百忙和唠叨中喂饭打扫,而家中大小动物也因为吃她喂的饭听不懂她埋怨,而对她充满感情。
我哥不到三十岁时出国,欧洲、南非、香港、美国,从访问学者到读硕士、博士、博士后,十多年里一直在海外飘,除了拿小白鼠做实验,再没机会养过任何小动物。直到有了孩子,回国定居,这才卷土重来,先是小仓鼠和小鸟,后来是狗。他不好纯种狗,就喜欢混得看不出血统的小土狗,说这样的小东西聪明,招人疼。
有次我哥带着他那只叫乖乖的狗来我爹家过周末,临时有事外出,把乖乖留给我爹我娘,结果发现乖乖更适合这里有大院和小院的生活,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俩老人的心肝宝贝。我哥一到周末就过来,抱着狗歪几在沙发上,儿子晾在一边。
相对于我哥的滥情,我是百分之百的纯情,从小到大就死心塌地的喜欢猫。自从20年前我养了8年的猫遭遇不测之后,我发誓再不招惹这些给我带来太多欢笑与泪水的家伙,直到某天遇到处境悲惨的咪咪,压抑多年的痴情蓬勃爆发,几年下来,家里的猫从一个变成了九个。
在美国的姐姐一向比我冷静。外甥Randy在童年时就开始做养狗的准备,博览狗书,知识面甚宽,从十岁开始每年回国都跟我们宣告:妈妈答应我明年养狗。如今他医学院毕业成为一名住院医,每周工作80个小时,所有的休息日都用来补觉,终于不再提养狗的事。
姐姐和姐夫每次回国探亲,都主动承担每天两次带乖乖散步的任务,彼此之间迅速建立了相互信任和相亲相爱的感情。姐夫几次散步归来搂着乖乖跟姐姐商量:回去养一只吧,理性的姐姐明显处于动摇状态,但在探讨“大早晨谁来遛狗,出门还要寄养,万一碰到一个性情不好的家伙怎么办”等具体问题后,感情的闸门始终没有全部打开。
相对于热情甜腻的狗,我家众猫永远处于冷漠和警戒状态。从姐姐拖着行李进家门,我就关闭了客房的大门。历史的经验告诉我,若不如此,第二天一定至少会有一只猫到客房的床上撒尿,对占领它们温床的来客表示抗议。
狗的好,是那种一眼看得到两句话概括得出的,而不养猫的人,很难体会猫和人的那种交流乐趣。猫的千娇百媚,只在和主人独处时才绽放。狗像老婆,摆在面上,夸起来有理有据,不用躲闪,而猫,像一个秘密的小情人,即便你是千般喜欢万般欣赏,想夸都不知从哪里下口。这些家伙在外人面前端庄娇吟,不卑不亢,不远不近,它们的信任和放纵,总是适度而有所保留。在我眼里,养猫和养狗,真的是两种不同的情感需求和生活态度。
所以,每当我哥跟我说“养个狗吧,狗多好玩”时,我都语塞。那种感觉颇似只能偷摸独享小情人的好,没法拿出来分享。当然,猫友们相互之间交流起来,是另外一回事了。
姐姐不忍驳姐夫的面子,说:要不我们养只猫吧,不用遛,可以少操点心。姐夫不忍驳我的面子,不置可否。
送别姐姐和姐夫去机场的那天,正在生病的咪咪趁乱溜出了大门,我在机场六神无主地与他们道别,忙不迭地回家组织捉拿逃犯。
姐姐从美国打来平安到达的电话,没忘记询问出逃的咪咪是否已经归家,我听得出来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养猫念头也被动摇了。这猫,也不是省油的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