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滑冰滑得很高兴。六个小朋友一个班，一个教练，是男的，长得挺精神，身材也好。晶晶去接了一回琪琪，回来乐滋滋地跟姚遥说：“这周都是我接吧。琪琪她们教练是个帅哥耶，还挺
养眼！”
姚遥笑着说：“别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小心你们家刘伟同志找你算账！”
晶晶撇撇嘴，不屑地说：“还没结婚呢，他管得着吗？我不就是看看吗，又没怎么着！”
姚遥轻声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80后！我是老了，啥也不说了！”然后姚遥把于芬的卷宗递给晶晶，说：“这个你先收一下吧。我估计他们暂时不需要我们帮忙。”
晶晶问：“那一家三口什么情况？约你约了好几次我才给排上的。闺女受虐待了？还是女婿失踪了？”
姚遥一边整理手头的文件一边说：“都不是！那女的不是老头老太太的闺女，是儿媳妇。儿子在外面有了人，已经同居了一年，老头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要为儿媳妇做主！”
晶晶诧异得嘴都张大了。在事务所工作了两年，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公婆婆帮儿媳妇打官司的，她很夸张地说：“哇塞！大义灭亲啊！这种路见不平的事你还不接？”
姚遥歪着头看看晶晶，说：“还不错！蛮有正义感！可惜呀，老两口来并不是想要离婚，他们是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太好了，又有了大孙子，他们是想让我帮忙惩罚一下那个第三者。最好把她告到法院，给她判刑！”
晶晶摇摇头，给了姚遥一声叹息：“那是没辙了。要判也得判他儿子啊，涉嫌重婚！”
姚遥说：“是啊！所以呢我劝他们考虑一下离婚，但是我看了看，三个人都不愿意。老头老太太甭说了，一心就想让儿子浪子回头；关键是我看于芬也不想，觉得孩子还小，没法跟孩子说，而且，很现实的问题，让她一个人拉扯孩子过，确实挺难的。”
晶晶问：“那怎么办？”
姚遥说：“我估计他们得合计好一阵子。所以，我感觉他们近期不会来了。先收吧！”
晚上回来，琪琪睡了，姚遥和庄重聊于芬这个案子。庄重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帮姚遥分析，时不时加两句点评。姚遥问庄重：“你说于芬她老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铁了心跟另外一个女人过，干吗不早点儿跟于芬提出离婚呢？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于芬也真够能忍的，老公小一年不着家，回来两个人也没话，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过下去呢？”
庄重说：“所以说，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问题。要么，你赶紧离
婚！要么，你就别让你老婆知道！”
姚遥看看庄重，觉得这话说得特别不是味。
一般情况下，姚遥对案子的判断都还是准确的。婚姻官司，充其量也就是民事诉讼，很少涉及刑事侦查。姚遥也不需要跟警察、公安打交道，顶多是去街道、居委会、派出所调查走访一下情况。姚遥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给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所以，凡是来找姚遥的，姚律师一般都认定他们已经铁了心要离婚。凡是犹豫的、想咨询的，姚遥就推给晶晶代为处理。于芬这个案子，姚遥一看于芬和老两口的态度就知道了，这个婚姻十有八九还会维持下去。直到有一天，于芬老公的情人提出要求，她老公才可能向于芬提出离婚。那个时候，估计于芬再怎么忍辱负重地维持都难了。
这个案子的卷宗压在晶晶那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姚遥已经开始着手忙活另一个案子了。这个倒简单，两个80后小青年来打离婚。俩人都是85年的，网上认识，闪婚。从相识到同居到登记结婚一共就用了两周时间。结果，婚结了不到半年就要离，而且已经是打破头了，双方都说出了最难听的话，撕破了脸。姚遥第一次接待这一对就被他们的阵势给惊住了。这哪是离婚来了，分明是打架来了，关键是，不仅两个人互相之间磨刀霍霍，还各自拉来了强大的亲友团。两对父母，还有男方的姑姑女方的姨，女方的叔叔男方的舅舅，乌泱乌泱一大堆人。晶晶直接就把他们领进会议室了，指挥他们按照男女双方亲属的类别，各自坐在会议桌的两边。姚遥带着晶晶刚把两边人物关系理顺，电话就响了，是于芬，在电话那头哭成了一团。
姚遥让晶晶把这拨人先稳住，记录一下基本情况，她自己赶紧回到办公室接于芬的电话，跟她说：“你先别着急，有什么情况慢慢说！”
于芬哭哭啼啼地告诉姚遥：“从您那儿回来以后，我公公婆婆就搬到我老公租的那房子里去了。他们说要住在那，看着他，把他拽回家。我婆婆还说，只要他们在那儿，那女的就不敢过去住……今天一大早我婆婆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我公公……”
姚遥的心也揪起来了，赶紧问：“老爷子怎么了？”
于芬哭着说：“正抢救呢！听我婆婆说，是他们爷俩打起来了，我公公栽在地上了……”
姚遥问清了医院、楼层，赶紧回会议室跟晶晶交代，晶晶摊着双手说：“你赶紧去吧！我看今天他们是吵不完了。连筷子都在争论是谁买的！真够没劲的！”
姚遥顾不上乱哄哄的这两大家子人，急着忙着就来医院了。老爷子正在里面抢救呢，楼道里于芬扶着老太太哭作一团。旁边站着一个四十郎当岁的男人，姚遥知道，这肯定是于芬的老公了。
于芬一看见姚遥，仿佛看见了娘家人，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姚遥安慰她和老人：“别着急，别着急，咱们相信大夫一定会尽力的。”
姚遥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说：“您是李明伟吗？”中年男人点点头，说：“你是？”
姚遥递上自己的名片，说：“我姓姚，之前您的父母和爱人来找我作过咨询。当时您没有在场，他们三个人给我传递的信息要尽力保住你们这个家。因为您的父母始终站在了您爱人的立场上，您又不在，所以我也想了解一下您的想法。毕竟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如果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婚姻出现了问题，那咱们可以用最妥善的、给彼此伤害都最小的方式解决。父母年纪都大了，咱们尽量让他们少一些刺激。您看好不好？”
李明伟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根烟，刚想点，看看周围到处都是禁烟的牌子，就又收了回去。姚遥看了看他，说：“要不咱们去外面吧！外面就可以抽了。”
李明伟顺从地跟着姚遥来到停车场，姚遥把自己的车门打开，问李明伟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李明伟摇摇头，说站着就好。然后就开始抽烟，一根烟眼瞅着下去了多半根，他才说话：“开始我没想离。我知道我父母不会同意。第一，我媳妇就是我妈托人给介绍的，相亲那天，我记得特清楚，我这媳妇进门看见老太太在择菜，就抢过去干活。择菜、做饭，吃完了还抢着给刷碗。那天我就没跟她说上几句话，可走了以后我妈我爸死活就看上她了，非让我跟她处。我说实话，一开始我就没看上她，比我大，长得又高又壮，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姚遥插了句话：“那你干吗要跟她结婚呢？”
李明伟掐灭了一根烟，又点了一根，说：“没辙啊！我们家老头老太太就瞅准她了！见了两回以后我不想再见了，那会儿又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别的女的，那个长得好看，也比我小，我带回来给他们看，他们嫌人家是外地的，死活不同意。还说，我要是跟别人结婚就甭想要房。我们家当时有两间平房，不在一个地方，只有我结婚了，那间房才能给我。我也是没辙呀！”
姚遥又问：“那你们婚后感情怎么样？”
李明伟说：“我知道，我这媳妇没毛病。我挑不出她错儿来。我们俩挣的都不多，可她们家就她这么一个闺女，家里有房出租着，他妈动不动就给钱。后来我们有儿子了，我父母岁数大，带不了，全是她们家给带大的。我在我们家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根本用不上我。你说孩子上不上幼儿园，上哪个幼儿园，全是他姥姥拿的主意；我们家夏天一直用电扇，谁也没热死，结果孩子过周岁那天，他姥姥非说以后孩子跟着我们住没空调不成，也不问问我，出门就去买了个空调。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只要去她们家，她爸就问我，缺钱不缺？我缺也不跟他们要啊！”
姚遥问：“那那会儿您没想过要离婚吗？”
李明伟摇摇头，说：“那会儿想着先窝囊几年，等我挣的多了，我就气粗了。可后来才发现，越过越没劲！”
姚遥说：“那你在外面是不是真的有了别人？”
李明伟说：“我知道，您是律师，瞒着您也没用。那女的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在老家离了婚，带着个孩子一个人在北京讨生活，特别不易。我看她可怜，就老去帮她。一个女人，从南方来的，冬天生火也生不利落，我就过去教她，给她做风斗。有一次她孩子病了，她把钱全交医院了，房东又来催房租，要不就撵她走。她是实在没辙了，想起给我打电话。我去了，把一个月房钱摔在房东眼皮前儿，当天我们就好了。她离不开我，需要我；我也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被她依赖，喜欢她离不开我。她儿子跟我也特别好，我从来不打他，比他爸强多了。”
姚遥说：“如果你们俩有了第一次你就回来坦白，并且要求离婚，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李明伟说：“当时我想过。可是一回家，一看见我媳妇为我忙前忙后的样儿，我又说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家没错，犯错的是我，这让我怎么说啊？再说，我那相好儿也没让我离婚，她说我心里有她就行，能时常来看看她就行。您说，让我怎么办？”
姚遥说：“可是，你们两个人已经以夫妻的名义共同居住一年之久了。您的老街坊看见了，您的父母妻子也知道了，并且老街坊还提供了证词证言。您知道您这样的行为已经涉嫌重婚了吗？这样下去，您会伤害到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夹在两个家庭中间，您不难受吗？”
李明伟苦笑着说：“现在也没法子了。上礼拜，我爸我妈突然上我那儿去，愣是把她和孩子给撵走了！然后，二话不说就住我那儿了，说什么时候跟他们回家什么时候才算完。今天早上，她来找我拿钱，已经住了好几天小旅馆了，没钱了，我爸他就急了，说是我要敢给就跟我拼了！”
姚遥问：“然后你们冲突了？”
李明伟用右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哪有那么浑！是老头自己生气，血压上来了，栽地上了。我爸本来就血压高，以前就犯过病，这回……”
姚遥劝李明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看到，但是，你必须想想了，家庭问题不处理，以后还会后患无穷。如果你已经认定你和于芬之间是个错误，你就是爱那个女的，那你尽快和于芬商量办离婚。我认为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李明伟感激地看了看姚遥。姚遥接着说：“但是，于芬委托了
我，她是我的当事人，我必须为她争取到最大的权益。在这段婚姻中，毫无疑问你是过错方。如果于芬起诉你重婚，我会给她做代理，并且支持她；如果她要求离婚，我也必须告诉你，你们夫妻间的共同财产，将会大部分都转给于芬。还有就是你们的孩子。我想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我也会帮于芬争得抚养权以及最大限度地让你支付抚养费。我说明白了吧？”
李明伟又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吸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