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这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瓜田里的窝棚轰轰燃烧时,我正和几个小姐妹在希尔顿宾馆游泳。之前,老公打电话问:你在哪里?我回答:在水里。他似乎愣了一愣,重复道:在水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向他解释,我和梅小洁、杨青青儿个朋友正在泳池边,准备下水游泳。老公知道她们都是我的死党,便说:你们好好玩吧,今晚上你就别回湖心岛了……我问:为什么?他说:我有事,以后你会知道的。晚上你睡在王朝公寓,带上小姐妹热热闹闹地玩、睡觉时,别忘了把手机关掉……他显得婆婆妈妈,完全不像平时的风格。我有点儿不耐烦:知道了,我们要下水了。接着,我把手机仍在躺倚上,像一条鱼儿似的钻入水中。
事后我才知道,当我的肌肤感受着清水的抚摩时,池宇天正被火舌吞嗟,每一块肌肉嗞嗞冒油。真是水火两重天啊!我和丈夫短暂的通话,竟成了最后的决别!这一切,我当时不可能想到,我正和姐妹们疯着呢。我们雪白的手臂、大腿溅起满池水花,咯咯笑着,互相喷水。我们时而潜入水底,时而尖叫着爬上池边,青春气息四处洋溢,恨不得和一切人分享生命!你瞧,两个人命运在某一时点相互对照,竞然如此不公平,如此不可思议!
疯够了,我们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商量着下一步去哪里玩,那天夜里,我是很晚才得知噩耗的,此前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脑子里:杨青青听说晚上我独自在王朝公寓睡觉,高兴地拍拍大腿:还多说什么?米灿灿难得有自由,今晚上我们通宵玩麻将!梅小洁做过时装模特儿,她一边扭动着漂亮的腰肢,一边不屑地道:打麻将太俗,咱们找几个帅哥,开通宵party吧!我说,别想么远,我肚子俄死了,先去宫氏鲍鱼皇吃夜宵吧!当然我请客。姐妹们一声欢呼,簇拥着我走进更衣室。
我开着红色宝马轿车在街上疾驰。我的死党叽叽喳喳拍马屁,令我飘飘然。嫁个大款老公,主要是这点收获,我当然不肯放过享受的机会。我还喜欢做出惊人之举,让朋友们膛目结舌。
忽然,我一个急刹车,引起姐妹们一片尖叫。我把车停在路边,匆忙跑进一家大排档。
一会儿工夫,我拽着一位青年男子出来。他头发倒立,汗衫反穿,带着一副老式的近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活脱脱一个当代孔乙己形象。当我把他拉到红色宝马车旁,车内的女人们发出一片嬉笑,打开车门,七手八脚将孔乙己拽人车内。
我给介绍一下,陈艾秋,我的老乡,正在读博士后,大学问家!我一边说一边发动汽车。
姐妹们愣了一愣,顿时有了肃然起敬的意思:
陈艾秋不失时机,严肃地说:米灿灿同志,请你放我下去!
我笑:下去干吗?还惦记着你那半碗面条?得了,跟我们去吃鲍鱼,也好加加营养。瞧你那马瘦毛长的小模样!
杨青青鬼机灵,听出我话里调侃的意味,马上跟了上来:哟,灿灿姐,车跑得那么快,你还能一眼把坐在大排档里的哥哥认出来,眼也太尖了吧?
姑娘们都跟着起哄:对呀,赶快坦白,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故意不吱声。陈艾秋窘得满脸通红,连连摇摆双手:没有,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是老乡!
转眼来到宫氏鲍鱼皇。我把车停下,几人吵吵闹闹走进酒家。
陈艾秋几近哀求地望着我:小米,放我走吧,明天我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我说:姐妹们,这位哥哥就交给你们了。今晚上,你们一定要把他侍候好——不管用什么方法!
得了这信号,姐妹们真是高兴极了!杨青青和梅小洁一左一右挽住陈艾秋的胳膊,直接把他架到餐桌旁。她们一面在桌下挤压书呆子的大腿,一面故作严肃地问:陈先生搞什么研究?是哪方面的专家?
陈艾秋哆哆嗦嗦地回答:专、专家谈不上,我是研究古文字的。
最近我,我在搞一本书,一本谁也没不懂的书……
我撇撇嘴:既然非也读不懂,你把它搞出来干吗?
陈艾秋道:这是根据古墓出土的竹简编译的,有极高的学术价值……不跟你们说了,你们不懂。
鲍鱼上来了,还有许多精美菜肴。姑娘们开始劝陈文秋喝酒。我暗使眼色,鼓动姐妹们把他灌醉。很快,那书呆子两眼迷瞪,摇摇欲坠了。
杨青青拍着巴掌朝我笑:米灿灿,真有你的!这书呆子太好玩了,顶个大玩具。待会儿把他抬到公寓去,今晚上咱们玩新鲜游戏!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晴天霹雳在我耳畔炸响,我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梅小洁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急问:灿灿,你怎么了?
我老公出事了……我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姐妹们忽地站起来,围到我身边,仿佛世界末日来临。别吓我们,到底出什么事?你快说啊!
我不愿说出“死”这个字,更不愿提那一把火。我拎着坤包站起来,指指伏在桌上的书呆子:我把老乡交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一定得想法把他送回去。我走了!
我的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橐橐的响声。我能想象背后姐妹们呆若木鸡的表情。
忽然,书呆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上我,抓住我胳膊问:他,死了?你把话说说清楚,好不好?
我用力甩开他,匆匆走出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