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急召见梅小洁和杨青青。洽洽舞厅是什么鬼地方?大鳄王为何约我到那里见面?面对丈夫的仇人,我不得不防。一会儿工夫,我的左膀右臂赶到。小洁认识那舞厅,自告奋勇带路。我驾驶着红色宝马车,迅速向前驶去。
我第一次见到大鳄王,颇感意外。他的形象与外号恰恰相反:瘦小、精致,戴金丝眼镜,像个玻璃小人儿。我奇怪,这么个小东西还能让我老公受胯下之辱?池宇天恐怕言过其实了吧?
我把青青和小洁介绍给他,他也把身边两位客人介绍给我:这位是孙行长,这位是李行长,都是你的大债主!金太阳公司欠他们一屁股债,今天你不好好表现,恐怕过不了关哟。
我立刻领略到大鳄王之坏!他把两位债主请来,让我陪他们跳舞,其实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啊。杀了我的心气,再和我谈判,真够狠的!我冷着脸,不搭腔。倒是梅小洁、杨青青热情地拉着两位行长进入舞池。
我恨恨地说:你真行啊,欺负孤儿寡母也算本事?大名鼎鼎的大鳄王算得上男子汉吗?
王子杰取下金丝眼镜,仔细擦拭。他斜我一眼,问道:哪有孤儿?
我双手抚摩肚子:孤儿尚未出世,你要迫使一个孕妇当舞女吗?大鳄王张开嘴巴哈哈大笑。笑声压倒音乐,其洪亮程度与他形象很不相称。好好好,你一出手就从道德层面把我打败了,真不愧为池宇天的娘子!我是坏蛋,我是天下第一恶人,行了吧?那我们就别绕弯子,谈生意吧。
我笑着站起来: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除了贴身跳舞,还能干什么?说话我都听不清楚。来吧,我们还是边跳边谈。
大鳄王的舞跳得不错,挺有绅士风度,他轻轻地贴将我,带我旋转,高级男士香水味儿熏得我发晕,他用温柔细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边喃喃,谈话内容却露出吃人的牙齿——
你没有选择。债务沉重,资金链断裂,员丁、人心惶惶,管理层分崩离析……如果我不出手援助,金太阳公司分分钟都会崩塌!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亿都行。可是我的条件很苛刻,你恐怕受不了。想听听吗?两个条件:一、我只能以评估值的半价收购公司股份。二、我要取得控股权,重新任命高管层。换句话说,我要把你们公司吃了,拆散骨架,剔下肉丝,让池宇天在黄泉之下气得发疯!
我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语言,气得头疼胸闷。一曲跳完,他居然还向我鞠躬,文质彬彬地挽着我的手退出舞池。
我的搭档工作卓有成效。两位行长眉飞色舞,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对舞伴十分满意。可是他们还不过瘾,看见我过来,争相邀请我跳舞。我明白,这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他们别有目的。
我把手递给孙行长,跟随他进入舞池。果然,孙行长开门见山,说上级不停追问金太阳公司的贷款,如果不在本周内还一笔钱,至少先还了利息,连他自己也过不了关。那就对不起了,他只好上法院起诉金太阳公司。
我问:利息是多少?
孙行长眼都不眨说出一个天文数字:两千五百万吧,这还没算滞纳金。
我假装天真:哎呀,利息都这么多,把我卖了都不够呀!
孙行长是个老行长,头发已经花白。他慈祥地望着我,好像看一个不谙世故的小姑娘。他的手指在我腰部顶了一下,又顶了一下,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你不懂金融界的残酷,完全不懂。假如我起诉你,马上就会有很多银行跟着起诉。就好像一群狼围住你,盯着你,只要头狼发动进攻,其他的狼都会一拥而上,把猎物撕得粉碎!你明白吗?生死就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装作满不在乎:起诉呗,虱子多不怕咬,狼再多大不了一个死!你也别太小看我们公司,百足大虫死而不僵,我们还有很多土地呢!
孙行长真把我当小姑娘了,他竟叫我孩子!孩子,他说,你太不懂事。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土地就会被拍卖——一块地明明值一个亿,拍卖的话恐怕连五千万也不值。最残酷就是拍卖!许多公司破产,并不是没有资产,就是因为缺乏现金,在拍卖的过程中把资产白白流失了……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无法想象那一幕多么可怕!
他一边叫着孩子,一边把我越搂越紧,我几乎喘不上气来。总算曲终,我挣脱他的搂抱,退出舞池。
李行长邀我跳舞,打死我也不敢去了。我说,我知道你要逼债,可我实在累极了,总得给我一个喘息机会吧。
李行长摇摇手:我可以让你喘息,但我要对你讲清道理。他喝了一罐啤酒,摸摸秃脑门,摆出一副做报告的架势:眼下的形势明摆着,金太阳公司山穷水尽,只有依靠王总王老板,才能摆脱困境啊!我希望你们别为小利斤斤计较,早日合作成功,银行贷款也就有了保障……
我瞟了大鳄王一眼,他正笑眯眯地欣赏梅小洁的身材。嘈杂的迪斯科音乐响起,他乘机邀请两位女士蹦的。
孙、李两位行长坐到我身旁,一左一右,两面夹攻,喋喋不休地述利弊,非要我接受王子杰的条件不可。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眼前只有一艘诺亚方舟。这有点像逼良为娼,我被他们吵得头疼欲裂,胸闷气塞,难受的滋味无法描绘。闪烁的灯光、刺耳的音乐、两位行长飞快张合的嘴巴、一闪一闪的青面獠牙似的面孔,所有这些混合起来,万花筒般地在我眼前旋转,旋转……
我忽然往沙发后背一仰,晕厥过去。
我彻底明白了公司的处境。在医院做检查时,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心中暗暗发誓:竭尽全力,挽救金太阳公司,绝不能让它垮掉!
大鳄王提出的丧权辱国条约,使我有一种马上要当亡国奴的感觉,反抗之心也就油然而生。两位行长又让我清楚认识到目前形势:
如果不能马上解决资金问题,公司大厦说垮就垮。说来也怪,我越介入公司事务,就越喜欢这家公司。它与我血肉相连,仿佛生长在一起。人的一生,能为某一目标奋斗,真是美妙而幸福!不仅男人如此,对女人来说也一样。
检查结果我没事。医生告诫我,怀孕期间做好别去舞厅这种地方,否则对胎儿生长不利。池宇峰已经从广州飞回,一下飞机就赶往医院。他站在我身旁,对医生的话唯唯诺诺,显然,他吓得够呛,脸色苍白,目光严峻,仿佛天塌下来似的,医生一直把他当作我的丈夫,他也不纠正,还答应得挺起劲儿。
出了医院,他直接把我送到王朝公寓,ー路上他反反复复说一句话:你小能再来公司上班,什么事也不能让你管了……
我躺在床上,眼睛瞅着他:大鳄王那边怎么办?他的条件太苛刻了,我们不能答应!
池宇锋的剑眉皱起来,神情凝重:股权价格好商量,控股权绝对不能放!可是,现在我们求人家,处处被动啊……得,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能对付。
我说:还有,我怀疑他把孙行长李行长买通了!如果我们拒绝他的条件,孙行长可能会在这个周末起诉我们。
池宇锋的眉结打开了,一笑:是的,我料到大鳄王会来这一手。不过我早有准备,广州那块地卖掉了,我马上把这笔资金还给孙行长。办法总会有的,李西西又为我联系了一家美国投资基金,我马上要去谈判……嗨,怎么又给你谈这些事情。现在,你必须休息、娱乐、尽量让自己开心起来!
池宇锋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产生许多联想:如果他早点儿取代哥哥,领导金太阳公司,局面恐怕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掌握权力,就不会向哥哥让步,那我的婚姻、命运也和今天大相径庭,如果我嫁给他,生活会怎样呢……
我强行打断自己思绪:历史不能假设,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在床上扭动,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这些日子过于紧张,闲下来反而难受。我拿起电话,叫梅小洁和杨青青来玩,应该放松放松了。
她们很快就到了,我那空空荡荡的大公寓又洋溢起笑声。
这些天真累得够呛!金太阳公司不是好待的地方,我腰杆子都挺不直。杨青青夸张地说。
梅小洁发表高论:不是累,是压抑。公司是男人的世界,我们在那里混自然直不起腰来。三座大山还是压在头上,女人得处处奉承男人,这混蛋世界怎么就改不过来了你们猜我现在想千吗?我渴望购物,疯狂地购物!
我说:小洁的话有道理,现在我总算明白女人为什么是购物。在男人世界里压抑久了,总要找地方透透气吧了好,去精品店买东西!让服务员围着你打转转,面对满目琳琅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显得高贵无比。买回一大堆奢侈品,让自己感到活在世上值得。这样,咱们受委屈的心才能得到安慰平复。
杨青青鼓掌:说得太对了,咱们这就去购物吧!
小洁摇头:国内的商店逛够了,再去没意思。真要购物,最近也得去香港。可是灿灿怀有身孕,谁敢领她出远门?
我说,得了,咱们就去米兰达做美容吧。这些天光忙活,都快把我们熬成黄脸婆了!
美女死党一声叫好,坐上我的红色宝马车,风一样在街上飞驰。仿佛回到过去的日子,我们又疯又闹又尖叫,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