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万里雪降。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逆着风雪,艰难前行,呼号的强风仿佛要将这队人马撕裂一样,拉扯着沉默的人们。队伍中的几辆毡车缓缓前行,拉车的骏马呼气成霜,不停的打着响鼻。
队伍最前的毡车突然停了下来,马夫不停的驱赶,然而马匹不进反退,仿佛前方的风雪中有着什么怪物一样。
“歇歇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位老人从毡车中走出来,白发被吹散,仿佛更加苍老。马夫听罢,不再催促马匹,垂手在一旁。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雪幕,面容多是紧张和悲愤,几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手中紧握着自己的兵器,手上青筋暴起,甚至有些微抖。
风雪中走出了一个普通中年和尚,灰布僧袍,神情自然,双眼微垂,口中诵经不止。和尚的步伐很慢,但是却仿佛仅仅几步便走到了毡车前,双手合十,宣号道:南无阿弥陀佛。随即俯身行礼。
“来了?”老人问道。
“来了。”和尚答道。
“进来坐坐?”老人仿佛见到旧友一般。
“恭敬不如从命。”和尚不啰嗦,踏上毡车。
毡车内,除了老人与和尚,还有一个婴儿,襁褓中的婴儿此刻仍在沉睡,呼吸均匀。
和尚看着婴儿,依旧是面沉如水,问道:“便是此子?”
“他叫李明哲,是长生族近五十年唯一新生儿,也是命盘中的那个人。”老人平静的叙述。
听到“命盘”二字,和尚表情变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
“长生族终究是要灭了的。”和尚抱起了婴儿,婴儿感到有人打扰清梦,挣扎一下,伸出白胖的小手,想要离开和尚的手中。
老人仿佛没有听到和尚的话,从和尚手中接过婴儿:“孩子不是你那么抱的,要轻轻的托着,你那是拔萝卜。”
和尚垂下眼眉,不再管婴儿的事情,说道:“今夜会死很多人。”
“这孩子不会死。“老人抱着婴儿,眼中满是疼爱。
“您这么自信?“和尚问道。
“因为有我在。长生族虽然输了,从此退出中原,但是我也是活了数百年了,懂得多些,会的也多些,一般人也不敢太放肆。“老人语气中有些自豪。
“来的不是普通人。“和尚说了几个名字,老人眉头微皱。
“那个逆子也来了么?正好,可以算算总帐。”老人仿佛下了决心,握紧右手。
“我不是算账的,是来销账的。这是他的原话。”慧能说道。
老人没有理会那句挑衅,问道:“慧能,你是代表佛家还是代表自己而来?“
“阿弥陀佛,我心向我佛,非西方之佛,我佛便是我心。“
“那好,我请你把这孩子带走,隐姓埋名直到成人,你做的到么?“
“您是族长,我是族人,族长有令,必赴汤蹈火。“
“好!长生族能有你这样的人,便不会灭族。”老人起身向和尚行礼,和尚亦起身还礼。
“等等,临走前所有人都送这孩子一份礼物吧。”
掀开毡门,和尚将婴儿抱在怀中,所有族人一一上前来轻抚婴儿的额头,或明或暗的光芒一次次闪烁在额头与手之间,人们的面容异常肃穆,仿佛在完成一个宏大的仪式。
最后,到了老人。
他那如同老树根一般的手贴上婴儿稚嫩皮肤的一瞬间,万丈金光闪耀,却并不耀眼,柔和而温暖,这北境的风雪之中竟似乎忽然生机盎然,无数冻土之下的草籽与昆虫隐隐骚动起来,却发现寒冬依旧。待到光明消散,婴儿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痕迹,仿佛是一个晦涩的符号。
当手离开婴儿,老人的皱纹仿佛更深几分,凝视着前方的雪幕,说道:“你去吧。”
慧能行礼,抱着婴儿,只一个呼吸间便消失在风雪中。
老人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看到李明哲那孩子哭了,难道是幻觉?”摇了摇头,他走下了毡车,站在队伍最前,面向寒风,他气势凛然,大声喝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风雪中又现出了几十个影子,他们每一人的名字都足以在中原称霸一方,却一起来到北境的风雪之中。
老人深吸一口气,微驼的后背挺了起来,仿佛整个人像一堵巍峨的城墙,护着身后的族人,面对着身前的高手,沉声喝道:“来!战!”
汉历五百九十七年,长生族在中原销声匿迹,同时消失的,还有数十位声名显赫的武道高手。时间无情,十几年后人们不再津津乐道当年的往事,只把那些流言当做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