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父亲在家的时候,往往是他最劳累的时候,因为他白天要和父亲一块儿种地,晚上还要给父亲纳鞋。父亲是最费鞋子的,往往一个月就要穿一双鞋子,这也说明父亲的确是下了苦了。
父亲在家的时候,柴火堆能在院子里面当院墙使用。水缸总是满的。外公家挑水不容易,外公家是在山半腰,而水井子在山底下,所以每次挑水都要走很长时间的路,每次也都是用驴驮两大桶水。父亲在用驴挑水的时候还自己挑了一担。
我记得一次和父亲挑水的时候,提着满满一桶水,背上背着我,笑着说:“现在老子背你,将来你背不背老子。”
我有时候也陪着父亲去地里面劳作,只是父亲不让我干活儿,土会把你手磨涩的。父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手应该多握笔,下苦是下等事情,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下苦。
我让父亲失望了,我不喜欢上学。当初学校的院墙是父亲和母亲打的,用木杆绑在两边,用杵子一层一层的把土打结识,就成了院墙。这一次给了父亲两个工分。
给学校打院墙的时候我就坐在教室里面,听着父亲和母亲在外面说话,因为自己的儿子在这里面上课,在打院墙的时候特别认真,已经过了十多个年头,这围土院墙现在还在。风吹不倒,雨打不散。这围院墙也就成了第一个关我的地方。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问,万一不给咱们两个工分怎么办,父亲就说,不给我就两脚把院墙踹倒,我一直等着父亲踹学校的院墙,可是没有等到。
从哪个时候,我的心里面就开始有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的名字叫等待。
小时候,家里边只有我一个男孩子,周围也并没有别的玩伴,所以,我的小时候大多都是在和妹妹姨娘们在山里边度过。玩累了就回到家,坐在炕上看着镜子。
这面镜子镶着花边,是外婆和外公结婚的时候外婆的母亲陪过来的嫁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开始还熟悉,后来这个人就变得陌生了,我想着,镜子中的那个人是谁,他在想着什么。
八岁的时候,我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往往要提醒自己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这个时候我开始尿床。这个毛病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时尿床成为全校的笑柄开始。
也是从那次尿床事件开始,我开始整夜的失眠,总是不让自己睡着,害怕睡着了就尿床上,又一次成为笑柄。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很多事情,开始讨厌很多东西。
母亲是在与父亲结婚的头一年有的我,我是腊月二十八出生的,因为8这个数字太硬,于是改成了腊月27。
后来听母亲说,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在肚子里面就开始叫了,那是在她用院子里面的石磨磨豆腐的时候的事情。
一开始母亲以为是驴叫,后来想驴叫不是这个声音,就把驴停下,又仔细的听了一遍,才发现真的是我在叫。母亲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外婆,外婆一通大骂。
外婆骂人和别的母亲不一样,外婆总是用婊子这一类话来骂自己的女儿,后来我的母亲也学会了一种,于是总在骂我的时候用:“我的老子啊,我的亲爷爷”之类的话来骂我。
别人说,这样骂容易让孩子折寿,于是母亲又渐渐的学会了新的骂法,不过同样的不堪入耳。往往在母亲还没有骂完的时候,我就跑出去玩儿去了,目的就是为了逃离这无休止而又毫无作用的谩骂。
有时候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同学打架,在打架的时候我不骂别人,往往只动手,但是也不喜欢别人骂我的家人,一次甚至差一点咬断了一位同学的手指。只因为他一句:“你妈是个**。”
也就是在生我的那年,父亲开始和别人贩驴。和父亲塔伙儿的是孙老头,他们家很有钱,孙老头的父亲当年是地主,听说去世的时候留下了满满几坛子的金元宝。
外公不相信做生意,主要是觉得把钱交在父亲的手里面他不放心。这种情况在父亲与孙老头第一次贩驴回来的时候有了好转。因为这一次贩驴赚了一笔钱。
同样,对父亲不放心的还有孙老头,他说,你爸嘴里面没有一句真话。后来我也这样认为。因为往往父亲告诉我会给我买着买那,到最后都没有买给我。我也不喜欢父亲当着我的面骗别人,往往父亲在我面前骗别人的时候母亲和我都会数落父亲。
但是父亲这个习惯改不了,他总是以骗人为乐,所以他往往说一件事情我都要首先问一句:“是不是真的?”
孙老头害怕父亲记假账,因为孙老头不识字,让孙老头不放心的就是父亲平常说的玩笑话。比如晚上住店,孙老头看到父亲吃过饭出去了,就问,你刚去哪儿了,父亲就说去茅厕了,但是茅厕在后面,孙老头看到父亲是从前面出去的。
孙老头不知道的是,父亲虽然在平常说话的时候骗别人,但账目从来不出错。父亲的精明是为了防止被人骗,但是从来不骗人。父亲不相信孙老头,孙老头也不相信父亲,这合伙儿的生意渐渐地就做不下去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在搞退耕还林,驴贩子的市场变小了,只能一个人做了。父亲没有资金,加之刚开了小卖部需要打理,于是就只有孙老头一个人做了。
孙老头不相信父亲,但是特别相信我和我母亲。我们家搬了以后父亲就不贩驴了,开始做生意,孙老头开始一个人贩驴。他住旅舍的时候总是把钱放在我家,嫁给我母亲,第二天我母亲给他钱的时候他不数都不数一下就装在口袋里面。母亲说,这就叫信任。
对于我,有时候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他会把钱给我,并说一句:“回来给你妈。”
孙老头总是喜欢把钱藏在粮食洞里面,并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没钱,或者在给儿子钱的时候告诉儿子:“这是家里面最后的钱了。”又一次他的儿子需要钱买翻地机,孙老头给拿一个两万的存折,结果拿成了五万的,这一次他没办法隐藏了。只能说这七万是家里所有的钱了,但是他家里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七万,谁也不知道。
庄子里面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是孙老头家里有一根大棒,一次,一个外地来的弹弹货在他家过夜,半夜起来偷钱,被他用这根木棒差点敲碎了脑袋,那个弹弹货当天晚上就走了。再也没来我们这附近的村子。
弹弹货对于大人们来说,带来的就只是尼龙袜子,洋线,也有带缸碗一类的,大多是开着三轮,也大多是一些回族人。这些人很有意思,他们往往说不吃猪肉,可是一个人来的时候就开始吃了,甚至吃的比我们还多。我高中时,一位对我特别好的女老师私下告诉我,他和男朋友去宁夏的时候吃小笼包子,店主问要什么馅儿的。她下意识说了一句猪肉的,只见店主眼神变了,握刀的手开始颤抖,她知道自己错了,马上给老板道歉。老板看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也没计较。
这个女老师我毕业后再次见她,她已经大肚子了,他的男朋友我没见着,她劝我好好学习,说你文采那么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学理科,学文科应该更有前途。后来证明这个老师说对了,我又在文科上边浪费了一年时间,才考进了大学。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很多人劝我选文科,但是我却选择了理科。一方面是当时刚与女朋友分手,女朋友选得就是文科,害怕把我同她分在一个班里面彼此见面尴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我的好朋友都选择了理科,我不想离开这些朋友。所以我选择了理科,虽然我的物理只考了7分。
我选理科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上了学长的当,是某个没见过面的学长写的一篇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他写到自己当初也是文科强,理科偏弱,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理科,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想把自己的弱点变成强项。
文章中的他是成功了,可是害了现实中的我自己。后来我的物理可以提高到两位数了,但是依旧名落孙山。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特别讨厌一种心灵鸡汤式的说教,也开始讨厌老师。
大学的时候,文学老师告诉我,读书有三种境界:欣悦,抑郁,虚静。对于书,要有自己的看法,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也不要完全相信书,尽信书,不如无书。可是当时的我已经迷了,要是能早早的遇到这些老师,遇到这些话,那该多好。
在读林语堂的时候,他也告诉了我三种读书方法,听古人讲话,与古人聊天,与古人争论。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开始怀疑一切了,对于古人是非打则骂,根本静不下心来。这种情况在我练了瑜伽与出了社会一年多以后才开始好转。
在这过程中,我还发现了两种治疗抑郁症的办法,一种是死亡。另一种是性。总是在和女朋友***以后能睡的特别香甜,而女朋友不在的时候往往凌晨才能闭上眼睛。后来才发现,原来佛洛依德在在《梦的解析》里面就提到过这种治疗中度抑郁症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