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挪用占比。如果挪用多,那增长自然多,甚至可达五成;但如果挪用低,甚至不足一成。”
“也就是说庞鈞焱的铺户存钱挪用极高,盈利应该超过五成以上?”
“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如果这般,联营计划就是在助纣为虐,一旦有其余各家帮他分担可能的换兑风波,那么他可以挪用的额度就会进一步放大,取得更高的盈利增长;而高盈利增长又可以让他进一步提高赔利的额度,为他带来更多的存钱。照这样下去,我们剩余几家不就慢慢变得存钱只出不进,走向衰亡?”
“老爷,我个人觉得庞鈞焱不会进一步地提高赔利额度。天下没有无风险的买卖,高赔利之下造成的自身经营压力会非常大。庞鈞焱是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能在西蜀屹立不倒多年,和我们一样都经历过存钱膨胀辉煌的岁月,都懂得稳步经营的道理。所以我觉得他更可能会延长换兑期限,这是我们所有铺户面临的最大问题,只要能够提高延期换兑时间,就能极大地降低换兑压力,同时进一步提高可挪用额度。”
“延长换兑期限?自上一轮整顿之后,州衙明文条例规定,各家店铺自收纳交子索取换兑铁钱日起,最迟七天之内必须予以换兑。”
“随着庞鈞焱这一年来逐步上调赔利,庞家店铺也从大家普遍的三日换兑期限改为五日,再到如今的七日。而与此同时,庞家铺户的赔利也从千之五提高为千之八,再到如今的千之十二。所以,虽然我并不明白这高赔利的背后是什么在支撑,但至少从这些数据我们能看出一些端倪。”
“我以为,更改换兑期限难度颇大。不说能否在知州那里取得批准,最大的压力其实来自民众议论和抵制。我们诸家奉行的三日期限就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让民众逐渐接受。这每提高一日都会带来不小的阻碍。没人愿意换兑的时候等上三四天,甚至更长时间的。庞鈞焱之所以提为七天尚能运作,也只不过因为起存额度高,换兑额度也高,自然需要备钱时间延长。”
“这只是其中一大猜测,毕竟庞鈞焱的势力日益强大,身为四大家族之一,其染指产业极其庞大,在朝廷又拥有不少人脉,连新任知转运使都要前来拜访他,可见他确有更改府衙条文的能力。”
“抛开换兑期限,还有什么是需要面对的问题,毕竟换兑期限对我们诸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本次联营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联营,只是开放自由换兑交子,允许各家交子可在别家兑换。这也是目前为止大家唯一能够接受的程度,毕竟若真是连存钱挪用都联营,其复杂程度短期内不可能完成。所以,只针对自由换兑的话,目前能见的问题主要来自于统一各家的换兑期限,这里可能会出现两个结局:
第一是区分对待,本家交子换兑依然不变时间,别家依照别家时间处理;
第二是统一换兑时间,无论哪种都可执行,关系不大。
随之而来的则是换兑额度问题,换兑额度反过来看其实相当于我们间接成了庞鈞焱的储户,庞家的交子会更多地慢慢转卖到我们手上。不知道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还是说我想得过于阴险。”
“间接成了庞鈞焱的储户?!”付扬天突然重复了一句沫然的话,眼中闪过一道灵光,“很有见解的想法啊!如此一来,庞鈞焱相当于让我们来帮他聚拢闲散微小的存钱,然后再转存他的铺户。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啊!沫然,我想你说到重点了,这才是庞鈞焱真正的联营目的!”
说完这些,付扬天的表情复杂之极,既有看破真相的得意,又有不寒而栗的震惊。
“老爷,您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沫然也是醍醐灌顶一般,她这些天来理出了许多头绪,但都缺乏一条明晰的脉络来解释即将发生一切。经付扬天这个久经商场,和庞鈞焱打过不少交道的半局外人一提点,似乎整件事情的疑点都能够合理地解释了。
“庞鈞焱的赔利章法发展受限于起存额度过高,他费尽心思想要赢取大户存钱,但都成效不甚明显。CD府路能够被挖掘的有钱人就这么多,要进一步扩展铺户,他要么降低起存额度,要么在CD府外推广交子。后者的难度相当之大,没有几年的口碑积累,还有足够的影响力,他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所以他唯一的选择是降低起存额度,这里我们要弄明白的,也是所有人疑惑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无法降低起存额度。”
“我想原因有多个方面。一者,放低门槛,会引来大量闲散储户,管理成本高昂,庞家需要分开多家店铺来应对换兑压力;其二,同行抵制,这也是不容小觑的问题,一旦我们多家都拒绝接受庞家交子,那使用者必然少了许多。当然,我心中一直最为担心和好奇的是,他将这笔钱到底挪作何用,直觉告诉我,这些存钱必定用途不可告人,而且数额庞大。”
“庞鈞焱表面上的产业是西蜀最大的茶商,丝织商,同时涉足铜铁开采,拥有CD府内数量最多的酒楼和店铺,稳坐交子铺户龙头地位。但行内人都明白,他发家如此迅猛,近五年来大动作不断,背后必然大有靠山。”
“我动用朝中的关系打听过,庞鈞焱这个名字也是近两年才渐渐传开,他在朝中的关系还是自西蜀发家,崛起为四方盟之一后才慢慢建立起来的。”
“庞鈞焱成为四方盟之一,这其中就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我隐隐觉得,这些钱的去向,与他四方盟的身份有关,赔利章法正好就在他入盟一年后推出,在这之前,他和我们一样,做了三年的无利铺户。”
“哎,真是越想越觉复杂,”付扬天不觉感叹了一句,“现今,倘若庞鈞焱真如我们所分析的那样,将其余诸家变成他的储户,那对我们而言,又会有什么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