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账并肩往外走,饭饱酒暖,在酒馆里时身上热乎乎的,一出来吹到风便觉得有些凉。他四顾环视,“还想去哪儿逛逛么?前面桥头的灯笼连成一片了,大概是在猜灯谜,要不要去看看?”
她摇摇头,扶额道:“刚才多喝了几杯,现在有点晕了。”
他闻言,伸手来牵她,柔声道:“那我们就回去吧,在阁廊上给你搭个竹榻,歇着赏月亮。”
她嗯一声,由他牵着往回走,另一只手还提着油纸包的月团,香酥的气味隐隐传来,心里却再也没有方才看字条时的甜蜜了,什么留情繁华处?晚风中的长街美好至极,灯火阑珊惹人神迷,却半点没让他对她动情,没有表态没有回应,只有掌心的温热,丝毫无法缓解她心里的寂凉。她觉得自己简直傻极了,自己的身世注定了他永远不会爱上她,她还在痴痴地盼望什么?刚才在酒馆里咬牙说要嫁人,听的人却毫无感情波澜,只淡淡地说为她周全,她这样的赌气是为什么,自取其辱吗?
心凉了,却反倒肩上一松,横竖这一生没有福气得到他的垂怜,又何必盼着。垂下眼去,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他来了就迟早会走,等他走了,她的生命就能重新归于平静了。也许时过境迁再想想,还会笑自己少不经事,当年几回周旋就被风流成性的王爷勾去了魂。
月色大好,各个酒楼的外台都挤满了人,他们定的那间沁芳阁却因为地势独高,别有一种近水楼台的清静惬意。他自己先去把阁廊上布置好,都周全了才让她到竹榻上躺了下来。怕她着凉,在四周围多落了几层纱帐,并不妨碍月光洒进来,风一吹便轻轻飘扬,帘上排穗也跟着一阵摇曳。天上那一轮透亮的明月高挂着,隔着垂纱看去更觉出尘如梦,简直是触手可及般地靡靡光耀着。
街上弦重鼎沸,笙芋和人声隐隐传来,这间缥缈幽静的阁廊宛如在云外。他立在她身边,月光里的身影飘然俊逸。她伸手拉拉他的袖襕,“晏凌。”
他轻轻地应了声,转过身来看她。她仰起脸来朝他笑笑,惘惘地轻叹,“我还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开心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来。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傻瓜。”
他双眸深邃,眼里似乎带着无奈,她看不懂,可他的人就在眼前,她却仍觉得他远在天边,在云端,在她永远触不到的仙境里。一阵猛烈的心酸直冲上鼻梁,眼角倏忽一滴泪滑过,落在他的手上,他身上一僵,好像被淋了个湿透。
她这般失落,他却只能装作全然不懂,苦笑问她:“刚还说开心,又哭什么?”
她摇摇头,眼里仍凄凄然凝着泪:“没什么,眼下恍惚在梦里似的,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酸楚。”
她悲伤的神情落入他眼里,让他心里某一处剧烈地牵痛起来。他的手从她的脸颊轻轻下滑,直落到她削弱的肩上,满心地颓然无力。她那么哀怨地看着他,叫他如何是好?她缘何偏偏是个慕氏,真是个单纯的舞伶该多好?出身,门第,他什么都不在乎,无论舞伶还是艺妓,无论清白于否,只要是她,他可以当场就回京城把她十里红妆娶进门来。可这世间只有那场血债让他永远不能放下,为什么她骨子里偏偏留着慕风寻的血?
他心里像有一只困兽,四处冲撞让他失神,手指不由得越收越紧,有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她咝地吸了口冷气,痛到忍不住轻轻低吟:“晏凌……”
她的痛嗔太过柔弱,几乎一瞬间就激发了他全部的破坏欲。他面上一哂,“叫我玄庭。”
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减,几乎是在逼着她,她不明所以,只含着泪连忙点头,“玄庭,玄庭……”
她凄然的轻唤让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手臂往她身下一抄,一把将她从竹榻上打横抱了起来。她彻底被他吓到了,两腿想扑腾,被他手臂擎住,只好慌乱地伸手环上他的颈项,“放我下来吧,求求你。”
他吊起嘴角冷笑,充耳不闻,轻松把她横抱在胸前,穿过纱帐直直往内室走,她心里害怕,可他沉默中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把她压得说不出话来。他大步流星一直行至榻前,一手撩起床帐,一手将怀里的人往榻里一扔,把她重重地摔在了锦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