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往回走已是日暮时分,骄阳寸寸沉斜,澄暖的暮光柔柔拢住了这个小小的山村。天边有晚霞,漫天的怒云像一蓬火,把秋湖田野都沉浸在一片最柔美也最耀眼的绮照之中。
两人顺着来路慢慢走,窄窄的乡间小道,不过堪堪能容二人并肩同行,却谁也没想着错开对方。
同来时截然相反,梨婴此时又贪恋起这样亲密的距离了。行至最窄处,衣袖来回摩擦,好几次触到他的手,每碰撞一次就悄悄红了脸,想借机牵住又鼓不起勇气,自顾沉溺在这份紧张的心悸里,竟也能在心头砸出丝丝的甜意。
她终于受不了,裙摆一扬往前跑了几步,回过头来,他就在夕暮余晖里长身玉立。
远处有村民在田间唱着悠长辽远的山歌,嘹亮的粗犷嗓音,只字也分辨不清,却能和着夕阳的余晖陡然听出一种壮丽的美。
她心头微漾,辽阔的田园风光都隐去了,眼里只剩他淡淡的笑意,没由来的,她轻轻提起裙角,翩翩灵动地转了一个圈。
晃晃的日暮金黄之中,她这般柔和恬静,他抚掌道好,与她相视一笑。
她想起了什么,欢悦地朝他奔回来,眼里晶光熠熠,“还记得初次见面,你曾为我抚过琴么?”
他嗯一声,轻声笑了,“自然记得。”
“你比我们乐师的琴技强得多了!”她自顾自笑起来,倏忽又一迟疑,“你时常为跳舞的女子抚琴么?”
她探寻的目光盯着他,他蹙起眉,扯了扯嘴角,“我堂堂一个王爷,何故轻易给人抚琴?只为你那一回。”
她长长的哦一声,恍然大悟似的,让他不禁追究起来,“你当真以为我是那种成日沉溺在歌舞升平里的人?逢年过节宫里摆宴,何其盛大的载歌载舞,我从来都不看。”
她歪了歪头,“那你做什么?”
“我就寻个清净的偏院独个儿待着。”他乜她一眼,干脆地说:“我素日再怎么喜好丝竹,也压根儿受不了人群扎堆的热闹嘈杂,哪怕是在宫里也不行。”
他说话间带着副清高不随流的样子,她扑哧笑起来,“你个垫窝儿这么不合群,当心哥哥姐姐们要说你了。”
他面上一哂,想起皇兄间整日折腾不完的政权纷争,不禁沉声笑道,“他们个个身处暗流涌动里,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别人?”
她对朝堂上的事丝毫不了解,听得一怔,“什么样的暗流涌动?”
他干笑一声,“唔,左不过是集权的集权,站队的站队,各有一套手段,变着花样的使。”他面上有轻蔑之色,“没有普度众生之心还想凌驾苍生之上,除了三哥,哪个是真的为百姓着想?”
当今皇上是前朝三皇子,这她是知道的,闻言有些忧虑,看来朝中局势有些紧张?她觑他一眼,嗫嚅问道,“那你是如何?”
他抬手去掐路边斜枝上的花,烟粉色的小小一朵,一抬手别在了梨婴的鬢上,她人比花娇,正忧心忡忡看着他。他眯起眼打量她,神情慵懒闲适,笑得云淡风轻,“朝堂之事最有趣的无非九个字。坐山观虎斗,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