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浴桶里放好水,扶他慢慢从床上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提着气,双脚落地竟然同平日里一样稳健。她很惊喜,笑得眉眼弯弯:“原来你都好得差不多了!”
他还是痛的,痛得暗自出了一层细汗,可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搀着他慢慢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絮叨:“容大夫还说你要过几日才能走动,今天这么一看,你不是都好了么,你真是厉害呀!”
他在心里暗叹她傻,可是听她夸他厉害,又不由扬起了隐隐的笑意。她高兴归高兴,仍旧使了全力去保他平稳,双手扶着他,纤细的身躯紧贴着他的左臂,衣裳之下是柔软的玲珑,随着步伐轻轻摩挲。
他头皮一凛,她却浑然不觉,他在心里暗自无奈,她对他总是毫无防备,难道他受伤了就不当他是正常男人?他没办法,只能不动声色地隔开她,在心里扶额苦笑,不知道往后这么折磨人的时候还有多少。
她对他这一系列纠结全然不知,仍旧尽心尽力送他到灶房门口,仰着脸看他,目光里透着忧心,低声咕哝道:“你确定不用我陪你一起?其实你坐进浴桶里旁人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他扯扯嘴角,“瞧不见什么?”她吱唔着半天答不上来,他轻声笑了,“不用你帮忙,你进去歇会儿罢。”
她唔一声,叮嘱他小心,磨蹭了半天才进了屋,背对着他在床前坐了下来。他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转身一个抬手,拿到了檐下塞着的的堂纸。
进了灶屋,他把堂纸拆开,上面寥寥数字:“黑衣人上线为张清安,刘兔儿关押于定州。”
宇文晏凌扬起眼睫,一声冷笑,把堂纸扔进灶台下燃烧着的柴火堆。强撑着将身子没入水中,周遭一瞬沉静下来,思绪逐渐飘的远了。
张清安,前朝宦官,曾为先帝重用长达数十年,先帝最后三年高卧龙床,张清安甚至一度掌管批红。
这样一个在当年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怎么会跟梨婴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他和慕风寻是地下同谋?
他低头捏眉心,下手有些狠,隐约觉得生疼。一个错综庞大的谜团,在步步拆解的过程中却越发的杂乱起来。他总是以为自己马上就触到了谜底的核心,伸出手时才发觉真相只是从他指尖一闪而过,那么朦胧,连轮廓都看不清。
氤氲的热气让他额上出了一层细汗,他兀自苦笑,想给额娘报仇,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刺客背后的零星势力,而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庞大力量,想要将之连根拔起并不是易事。斗争,他一向是不怕的。出身高贵又羽翼渐丰,有背后那一批忠诚的追随者与数万的精兵,除非是对抗当朝,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担心有失败的可能。
可是一个树大根深、藏形匿影的对手才让人忧虑。他在明,对方在暗,真相若隐若显看不清明,才最让人心焦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