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婴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坐在颠簸的马车中翻山越岭,身下的坐垫硬邦邦的,搁得她浑身都有些酸痛。突然车子碾过一个大大的坑,她身子往前一落,一下子天旋地转,竟然从硬实的坐垫落进了柔软的卧铺中,顿时只觉得浑身舒爽,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似梦非梦,梨婴糊里糊涂地睁开眼,屋内天色大亮,窗外鸟啼声悦耳动听。
梨婴惬意地翻了个身,面朝向床外一侧,朝着窗外的阳光慵懒地微眯眼睑,旋即便愣在当场。
只见那扇窗前正有个男子负手而立,强烈的逆光包拢了他身影的半边,光影绰绰之下,只知道其背影修长挺拔,一袭暗色华衣,正不动声色地看向窗外。
梨婴转动双眼,这才意识到这间雅致精美的屋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卧房。
本能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梨婴咬着下唇急切地回想发生的事情。啊,昨晚……
昨晚睡前自己突然被一个人从身后挟持住,整个人在他怀中动弹不得。慌乱之中垂眼去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匀称纤细,背后紧靠着的身躯却挺拔有力。之后他俯下身子低声在耳边说……说什么来着?
梨婴有些泄气,不知是因为受了惊还是怎么,她的记忆像是抽丝般断断续续,如何也拼凑不完整。梨婴情急之下,不由有些气恼地轻轻哼了一声。
窗边的人闻声便回过身来,从窗边朝梨婴走来,停在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声色低沉平静,问道:“姑娘醒了?”
梨婴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昨晚的睡裙外被人罩了一件宽大的玄色长衫,便撑着胳膊起身,努力朝对面的男子看去。
室内温和的光线终于让她看清了他的脸,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是昨晚来过香兰楼的晏凌公子。
梨婴想到这里,登时茅塞顿开,昨晚身后那人说的话是“晏凌失礼了。”
宇文晏凌隔着床障,远远望着床上的人衣衫凌乱的身影,披着自己的玄色长衫,更显得整个人瘦削纤细。素净精致的小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神情,脸色却青一阵白一阵,一声不吭秀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宇文晏凌也跟着沉默,暗地思忖着怎样才能向姑娘委婉表达“虽然我绑架了你,可我不是坏人”,这时,对面床上的人却忽然轻柔传来一句:“妾身在晏凌公子的府邸吗?”
宇文晏凌当即答道:“是。”
听到这个答案,梨婴不知为何稍觉有些安心,大概是因为见过此人抚琴,那般清朗雅致的出尘之态,不像会做出龌龊之事。然而心里仍是极乱,满肚子的忧虑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随意选了一个问道:“妾身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宇文晏凌望着床帷后那张平静柔和的脸,顿了半晌。
昨夜他从香兰楼回到府里,与孟良等人商议如何带走梨婴。心里莫名有些急躁,连续否决了几个提议之后,他不顾大家反对,自顾决定天亮之前亲自回趟香兰楼,直接把梨婴抢回来。
以孟良为首的几个人都有点目瞪口呆,温润如玉的王爷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如此粗莽的行事可不像他一贯的文雅作风,难道是因为刚才在香兰楼被人拒绝受了打击。
然而宇文晏凌拒绝了任何人的跟随,当下就回到寝宫换了一身玄黑长袍。趁夜色浓重,一个人轻功上阵,果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把梨婴扛在背上回了王府。
宇文晏凌沉默了这半晌,简略道:“本王将你背回来的。”
梨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梦里自己的马车硬邦邦的。一面这样想着,一面不由地抬手揉了揉身上酸痛的地方。
她揉打身体的动作轻柔细致,宽大的衣领不时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锁骨。宇文晏凌侧过头去,半晌低声道:“还有一事需与姑娘明说,本王绝无轻薄于你。”
梨婴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转瞬低下头无声笑了。
这理应最重要的问题她却从醒来便一直没担心过,因为刚巧……她身上来着葵水。
梨婴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当下一把掀开锦被,果然发现自己身下位置一片殷红,染脏了床上华美的贡缎褥单。
宇文晏凌察觉到身后的沉默,回过身来往床上看去。只见刚才还一脸平静的梨婴此刻突然面色绯红,杏目圆睁与他对视,眼神里竟全是不知所措。
宇文晏凌剑眉一挑,疑惑地问:“有何事不妥吗?”
梨婴的神色少见的浮现出与年龄相符的慌乱,声音微颤着犹豫道:“公子,妾身有一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