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呢……
一个男人向秦芸伸出遮天一样的手,随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托起悬空了。这让他很不舒服……这给他一种自己还在醉涯峰上坠落的感觉。眼前还能浮现出那个男人——冬留安——的样子。
“是个男孩,大人。”
叮叮咚咚的脚步声。
“男孩?巫医说男孩将来命里骑士,女孩将来命中术师。我府惯有念惜骑士之命的传统,将他留下吧,就当作本家孩子一样地位地抚养。”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比托着自己的男人要有气势得多,“这样,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真的可以吗,大人?这孩子将来长大了……”
“无妨。”
脚步声远了。
“哦,对了。你觉得……他应该叫什么?”
秦芸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空间位置发生了运动,应该是托着自己的男人要把自己放在某处了吧。忽然被那个“大人”这么一问,他似乎一下子受宠若惊起来。
“这……要我说吗?”
“他父亲姓秦。”
父亲?姓秦?
秦芸忽然捕捉到什么。再联系起自己现在这个境况和先前那两人的对白,难道……
“那……叫、叫秦寒吧,正符合大人家族的姓氏……”
“不,叫秦芸。”男人拂袖而去。
秦芸听到这里不禁一阵汗颜。心说你既然心里有数还装模作样地问别人干啥。他转头就看到了自己面前的仆人尴尬的表情,于是,他竭力伸出手去,就像从前一样,对那些陷入困窘的人,一脸微笑地去摸摸他们的头。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无论怎么使劲,就是够不到近在眼前的男人的头发。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在视线边缘徘徊摇动。
男人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似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反而将他的大手移到了秦芸的头上,粗鲁地抓了抓,苦笑道:“秦芸……吗。你还想到来安慰我吗……”
他又将秦芸托起,朝外面走去,一直到某个房间的柔软的被窝中安置好。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秦芸忽然嗅到——一股强烈的血的气息!
十年。
帝纪界。世界的中心。塞卡城。
这是被誉为世界经济的源泉的繁华城市。方圆数万平方千米,城市固定人口高达七百多万人,每日流动人口也最高达到千人。如果能在这个城市中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并且在此处定居的话,这一生都完美了吧——许多人这么想着。
但那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时候。可遇不可求的芬芳总是令人憧憬的,但只有深陷扑朔迷离的人们才清楚,这个工业化的先进城市,阶级分明,比周遭的任何城市都要严重。普通的职工和甚至一些无业游民在这个城市生活,就意味着堕落。塞卡城的阴暗底层社会比一般人想象的要黑暗得多,警匪一家,政府放任黑市、恐怖武力的存在,只要他们的行为不干涉到上层公民的生活和政府的权力,中下层阶级的事件政府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那些刚入参政的愤青们积极地参与改善民生和解决各类事件,但他们却都无一列外的、被莫名地抹除了。
死于一系列种种的恐怖事件,反正与当朝政府无关。
天已经黑了下去,塞卡城的霓虹灯纷纷亮起,顿时变成了一座不夜城。在被霓虹灯照亮的、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黑发红眸,皮肤白透。他穿着一身图案花乱的混混一般的服装,但却不跟塞卡城真正的混混一样浑身脏兮兮的,很干净。
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不能的。塞卡城的黑夜是豺狼出没的时间,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独自来这昏暗的街道,是极其危险的。但奇怪的是,他惬意地行走着,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在白天里的公园中蹦跶一样。
他走路拖沓,不如说是闲逛。他走两步,踢一下石子。这条路上总是有许多散落的石子,至少让他一直从这头走到那头是没问题的了。
闪烁的霓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忽然脚步一震,右手向前虚抓,纤细白皙的肌肤上蒸腾出红色的雾气,正下方的碎石子堆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他努力了很久。精神也绷得紧紧的。但再怎么使劲,石子的程度也就维持在那里了。
于是,他把左手也加上去。他用力握住右手手腕,于是左手上也蒸腾出红雾。石子跳得更厉害了,而且仿佛有滞空的迹象。
这时,一个石子飞的格外的高——也并非多高,但相对于其他徘徊不前的石子来说,已经足以让男孩惊喜了。他立马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粒石子上。
“就要成功了。”他的心跳得厉害。马上,就是现在,那粒石子就要飞到他的手掌中,完成一个由他催动而形成的完全的反重力运动。
“秦芸?你在这里干什么?”
熟悉的、可爱的声音,却吓了他一跳。他刚要到手的石子就像掉了魂一样地掉回了地上。他还想做无谓的晚会似的捞了两下,还是没能阻止。
——他叫秦芸,没错的,和十年前在某个世界与一个屠夫般的男人一块落下悬崖、本应死去的男人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心智,一样的记忆。
或者说他就是他吧。他的灵魂升天,被上帝嫌弃赶了下来,却因为上帝粗枝大叶赶错了世界,就来到了此处——
这个奇怪的世界的语言难懂,以至于他到了三岁才完全学会无障碍交流。更让他无可理解的是,竟然还有龙、巨人这种怪物的存在,它们的姿态和另一群奇怪的职业——骑士和术师——一起刊登在纸质的报纸上。更有甚者,后来他还了解到,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一种叫做“魔法”的东西——不过,那是术师专属的东西嘛。
但。
他上一世的所学还能使用。也是,他所学的才是真本事,锻炼的是人体本身。如果前后互换,估计魔法在原先那个世界是用不了的。
譬如现在——他正在回忆他以前研习的武功。这是他唯一希望完全拾起的东西,其他的一切绝学他都可以只想起个一知半解,唯有这个——这个可以让他想起那个男人。
冬留安。
仔细想来,他在那一世唯一一个记得名字的人。唯一一个让他记得的不是其身上的钱财或是武功或是其他什么价值的人。
但这个武功在这个世界看来,就像魔法一样呢。
他已经联系了三年了,就为了能把石头引起,握在手中。这样的话,以后和学校的孩子王打架就没必要近身搏击了,直接引起石子用边跑边扔的。毕竟他身体还没发育完全,他所懂得的一套杀人术完全不是现在这副身体承受得起的运动量。
今天眼看找到了一丝灵感,结果碍事的家伙又来了……
秦芸很无语地瞪了瞪身后的女孩。他又一次打量了一番自己名义上的“妹妹”。皮肤白里透红,黄金一样的瞳孔和夕阳一样的头发,确实漂亮!确实可爱!如果换做以前他可能直接开始各种搭讪了……但,现在,他没这兴趣。
这可不是碍于她是“赫里索姆集团”的千金大小姐,背后有一群拿着枪炮刀剑时刻准备见血的疯子的身份,而是真的没兴趣。很奇怪的,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后,自己仿佛没变,但又好像变了什么。比如以前的一些怪癖没了,不想乱杀人了,不想乱惹事了,也不想酗酒了(虽然这一项可能是因为他还小喝酒没感觉,而且赫里索姆严令禁止他喝酒),唯一内心无比渴望的就是让这个妹妹不要整天整天地跟着自己。
“啊。秦灵啊。你怎么来啦。”他极力压制不耐烦的语调而使其听起来平淡甚至有点热情。
女孩没理他,越过他走过去,蹲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石子堆。
“哥哥!……”
充满埋怨的声音。
“啊?”
“你又偷偷练魔法了!我不是告诉过你爸爸他反对你触碰魔法的吗!”女孩生气地揪起秦芸的耳朵,揪得他直喊疼。
他挣脱开来,跳开几步。捂着耳朵说:“这有什么!他不知道不久好了吗!”
“还说!上次爸爸知道了你偷偷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后,每次你出去他都怀疑你是不是又练魔法去了,这次就是他喊我来找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乐意啊……”
秦芸不屑地切了一声。这是什么?什么技俩?明明就乐意的要死不然你来干什么啊千金大小姐。“难道你不乐意?”
“怎么可能会乐意!”
秦灵说着就要抡起拳头来。可秦芸在耐着性子吃了她一记揪掐后怎么可能再容忍呢?他一下子逮住秦灵的小拳头,将比自己小了半个月不到的女孩儿整个提起,秦灵的双脚都已经离地,已然悬空了。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哼。”心说小鬼你想欺负本少爷还差三十年的阅历呢。
“混蛋!笨蛋!臭哥哥!快把我放开!”秦灵挣扎着。她想用剩下的一个拳头再攻击一下,结果就是成了被秦芸双手提着的状态。她蓦地换了一个楚楚动人的表情,盯着秦芸说:“……哥哥……我手腕疼……”
“呃……”秦芸无语地撇开视线。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这只是一个幼稚小鬼的求饶罢了就这样放了她然后赶快离开吧……
秦灵重新着了陆。她刚想说什么,却被秦芸打断:“……回去吧。”
他是真的不想回去的。就在外面挺好的。灯红酒绿,特别是晚上的塞卡,黑暗,真实。世界本就是黑的,光才是后来的产物。就跟他此时此刻走在面前蹦蹦跳跳的女孩儿一样,她就像光,他就像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