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住所时,其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路灯还未熄灭,灯下的人三五成群窜出街巷朝着临近的公交站走,他们手上或都捧着早餐,边吃边拿着一本报纸在看。
或许这便是这条街上最为繁华的时段了吧。
冷栾将车泊在了路边,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江夏紧紧跟在身后,生怕他跑掉一样。
两人走进巷口,沿着斑驳的院墙来到发黑的木门前。江夏想伸手去开门,却猛然发现眼前的木门竟是虚掩着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屋里有人,下意识就要去抓路边的半截砖块,却被冷栾一把拉住他伸出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推进了屋里。
“你干什么!”江夏一把挣开被他紧紧抓住的右手,还要说话却见后者突然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江夏下意识闭住了嘴巴,眨了眨眼睛用着询问的目光盯着他。
冷栾没有说话,反手轻轻将门合上,又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屋里没人之后才压低着声音说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谁?”江夏心里一惊,他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那女人不放心自己,还派人跟踪?可是想想又不像,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不想让冷栾知道她的存在,否则也不会绕一个大圈让自己替她送东西。
除此之外江夏能够想到了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记得那女人临走之际告诫自己的话,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从金棕榈开始一直跟到了这里!”冷栾摇摇头。
江夏皱了皱眉,对方很明显是抱着某种目的来的,既然他们不依不饶地从金棕榈一直跟到了这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正想着,他突然发现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不仅如此,墙面地上似乎多出了些手印和脚印,许多暗黄色的文件纸被人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暗红色的家具也被人倾倒在地,露出半个角的抽屉。
看来有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里了,而且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他瞄了一眼冷栾,后者一脸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来这里一样。
江夏心里奇怪,捡起地上的一张文件纸,目光扫了扫上面的文字,竟然是一张八十年代的剪报,而且还是英文。
上面用回形针别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江夏只依稀分辨出了照片上大概有五个人,背景像是在码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江夏的心脏猛不丁抽动了一下。
五个人……码头……大海!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盯着浑然不觉的冷栾,“你是十年前那支探险队的一员?”
“嗯?”冷栾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江夏,“你说什么?”
江夏冷笑一声,拿起手上那张剪报对着他道:“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十年前‘天眼’公司派遣了一支探险队到地中海进行沉船打捞,结果最后在海上遭遇到了风浪只剩下一个人活着回到了岸上,那个人是不是你?”
没等冷栾回答,他又自顾自道。
“好嘛!原来你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什么狗屁的‘德国人’,什么狗屁的‘织布罗伊’,原来你才是那个最后活着的人!”
当一个你深以为是的事情终有一天发现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对你胡编乱造的谎言时,心情不亚于你中了五百万满心欢喜去兑奖的时候却被告知你的彩票是过期的一样。
江夏此时的心情便是如此,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的他甚至忘记了现在的处境。他丢下那张文件纸,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一样一边支支吾吾地念叨着,一边满地的翻看着其它那些被丢在地上的文件纸。
而越看,他的心情越是沉重。
那些文件纸上记载的东西简直是他闻所未闻的荒诞,什么“改变人类未来的试验”、“地中海惊现亚特拉斯神物肯特之心”、“天眼公司宣布解散捕猎者组织”。
诸如此类,通通被他用剪报的形似小心地贴在发黄的文件纸上,并配上了那些老旧的照片。
江夏转身盯着冷栾,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像一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夏发疯似的翻看着那些文件纸。
“你爷爷对你保护的很好!”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口了,说完,他就像泄了气一般颤颤巍巍地蹲坐在地上,像是在对江夏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十年前我加入了‘天眼’创建的‘捕猎者’组织,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一支探险队前往地中海实施沉船打捞。”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简单的过渡任务,我心里甚至很不满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他突然抬头看着江夏,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温和,不过对于冬季来说,海上的气候是不适合进行沉船打捞的,因为气压的原故,西风有时候甚至会将抛锚的游艇刮出目标点。
但是亚当很坚持,他认为国际上已经不止一家探险公司瞄向了这里,除了尽快完成任务之外我们别无他选。”
“亚当是谁?”江夏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坐在冷栾的身边,出声问道。
“你爷爷的副手,当时他是这次任务的企划,也是直接向我们发号施令的人!”冷栾答道。
江夏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船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它五个人,除去开船的西班牙人和亚当,剩下的两个人都是在国际上找来的专业的潜水人员。”
“我们利用声波探测到了海下的沉船距离海面最少也有三百米深,因为只带了一些简易的装备,我们不能在海下停留太长的时间。所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利用浮筒打捞法将船上的东西带上来。”
“当时决定下水的人有三个,本来亚当决定船上至少要留两个人,但是我放心不下,也跟了下去。”
“你也下水了?”江夏瞥了冷栾一眼,好像在说就你这小身板也能潜那么深的地方?
“我在加入‘捕猎者’之前专门培训过这方面课题!”冷栾没好气道,有些不满江夏打断他的话。
“行!你继续!”江夏讪讪一笑。
顿了顿,冷栾又道:“测试好了设备,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浮筒,我和他们一起下了水。”
“海水的温度很低,能见度也只有十米左右,我尽量保持着和他们不超过五米的距离,因为没有对讲的装备,我们只能靠着彼此的手势来修改下潜的方向。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我们下潜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终于在一处巨大珊瑚礁之中发现了大部分只剩下骨架的沉船。
船尾已经被珊瑚群黏住,嶙峋的船骨深处透着幽光,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氧气嘴不时冒出的水泡提醒我还活着。
我们各自交换着手势,渐渐潜入到了珊瑚礁深处,在这期间我们还得不时地躲避那些隐藏在珊瑚群深处的鲨鱼。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顺利地潜入了沉船内部。船里有很多已经被海水腐蚀的器具,大多依附在珊瑚礁上,但有的仅仅只蒙上了一层铁锈,而就在这其间,我在船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江夏忙不迭问道。
冷栾扫了扫他一眼,淡淡道:“一块巨大的黑色铁碑。”
“黑色铁碑?”江夏轻咦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嘛!
似乎猜到了江夏心里的疑问,冷栾又道:“一块黑色的铁碑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若是一块刻满了奇怪纹饰的铁碑呢?”
“奇怪的纹饰?”江夏若有所思道:“什么样奇怪的纹饰?”
“说不清楚!”冷栾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很多,有线条,也有黑色的孔洞,密密麻麻的,整块碑上都刻满了。”
“嘶!”江夏猛不丁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心脏在砰砰地急速跳动着,“是不是线条里包裹着那些黑色的孔洞?”
冷栾点点头。
江夏的心渐渐沉重了起来,神秘的金属圆球,神秘的黑色铁碑,两者都是在同一船里发现的,而且都有那些看似怪异的花纹。这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想罢,江夏赶紧催促着冷栾继续说下。
谁料冷栾却摇摇头,说是后来的事他也大致记不太清楚了。江夏却心生疑窦,前面都说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记不清楚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在他再三追问之下,冷栾叹息一声,终是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他正观察着那块奇怪的黑色铁碑的时候,突然发现沉船深处亮起了一道幽光,那光芒闪了一瞬就又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里。他正奇怪,左右环顾了四周才猛然发现那两人竟不知何时消失个没影。
四周静的可怕,探照灯的光芒打在腐朽的船板上映着他惨淡的影子,在这距离海面三百多米的海底沉船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咽了口唾沫,冷栾想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两人必定是趁着自己不注意的功夫先潜了进去,那光芒说不定就是他们遇到危险之后向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
想着,冷栾手脚并用朝着亮光消失的地方游去,一面观察着四周,生怕哪块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鲨鱼。
奇怪的是,亮光消失的地方竟然是一条死路,珊瑚礁粘着一块已经被腐朽的发黑的木板挡在了他的眼前。
冷栾的额头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四周尽是一些腐烂的桅杆和舢板,更深处则是漆黑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而就在他四处查看着,准备按着原路返回时,身后湿冷的海水突然一阵涌动,眼前的海水里竟然飘着一缕缕猩红的血丝。
冷栾猛地回头,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朝着他扑来。这一惊差点没把嘴里咬着的氧气嘴给吓掉,他下意识地抽出别着的军刀朝那黑影刺去,入手却是一阵绵软,浑浊的海水冒起一汩汩猩红的血泡。
他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细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眼前这黑影竟是先前同他一起下水的那两人之一。
冷栾惊的手脚发凉,眼前这人的氧气筒已经被抽去,因为缺氧窒息面色暗青,只见他睁着惨白的瞳仁直勾勾地瞪着冷栾,舌头微微吐出,飘在湿冷的海水里像一头恶鬼要向他索命。
他的身上还有挣扎的痕迹,看样子应该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袭击。会是谁呢?
他轻轻推开这具尸体,手脚并用着朝着尸体飘来的方向游去,他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但还不敢确定。
抬手看了看手上的氧气表,指针已经指向了红色的区域,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甚至他已经需要靠着减缓供氧时间才能回到船上了。
没有过多的考虑,冷栾一边朝着尸体飘来的方向游,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沉船的内部其实并不大,大多已经被海水腐蚀殆尽,剩下约莫只有几十平米的空间。而就是着几十平米的空间冷栾却怎么也找不到剩下那人的影子。
难道他已经先回到了船上?如果他真是杀害先前那人的凶手的话,那么船上的亚当很可能就有危险了。
冷栾准备放弃了,氧气表上的指针到底了,氧气已经所剩无几。
而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之际,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丝微弱的幽光,距离他左手不足十米的地方像是有一团黑影正蜷缩在角落。
他挤了挤酸涩的眼睛,心下确定没错,角落里确实蜷缩着一道人影,而且看样子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两侧不断有浑浊的海水涌起。
他小心翼翼地朝他游了过去,手上军刀被他紧紧攥在手上,只要他敢出手的话,冷栾有百分百的把握将他一击毙命。
两人的距离不断缩近,就在冷栾准备出手之际,那人影却是动了。
只见他猛地回过身子,探照灯的光芒打在了他的脸上,冷栾的目光随之递了过去。这一瞧,顿时将他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他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睛里尽是眼白没有眼珠,脸颊两侧各有一块像是鱼鳃的东西在缓缓开合着。
而他的手上正捧着一团沾满泥污的黑色圆球,先前那道幽光便是从圆球里发出,更可怕的是,冷栾分明看见了那圆球里有一枚心脏样的东西正微微搏动着。
想也没想,他调转身子就朝着沉船外游去,此时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去一探究竟,想的只是怎么活着回到船上。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后背一股热浪袭来,冲着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腐烂的船架上,脑袋上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在了西班牙帕尔马市海滨大道的医院里。听说是一艘外出捕鱼的渔船老板发现了飘在海上的他,听说为了救他还闹出了一个笑话。
当时那渔船老板发现他的时候还以为遇上了海盗,结果动员了船上所有的鱼工准备和海盗拼死一搏时才发觉自己误会了。救下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没死,在帕尔马的医院里呆了将近一个月才回到国内。
而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冷栾在惊心之余生起了一丝疑窦。为了弄清楚个中缘由,冷栾开始调查起“天眼”公司来。这才有了江夏看到了那些文件纸。
听到这里,江夏本以为事情便也就结束了,谁料冷栾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声音沙哑道:“就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开始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