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在茫茫夜空中的月亮散发出清冷的气息,夜凉如水,轩平已在这素以险峻著称的九曲山中转悠了近三个时辰。他先前还感觉得到肩膀上的伤在流血,如今就只剩下了麻木与冰凉。
夜风习习,山间的寒气越发侵入肌肤,将鲜血已凝固了的伤口包裹侵染。
轩平精致的五官在皎皎月光之下也被镀上了一层寒意,略微凌乱的发丝和憔悴的面孔掩不住他自小养成的贵气,虽乱而不慌,即便身处险境却还保持着该有的冷静。
这九曲山他从未来过,若不遭到刺杀,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这样一个荒凉之极的地方。
心里懊恼了无数次的同时又奇怪起来。那些泯章的刺客怎会对他手下留情,仅仅是将他刺成重伤,后将当时意识已经模糊的他抛进九曲山造成他跌落山崖的假象。
轩平想到这儿,肩膀上那个深深的伤口又剧烈的疼痛起来,若仅是刀剑之伤轩平还可能撑过去,但这种慢慢渗入骨髓的寒意注定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皮肉伤。
轩平将手中的匕首握的紧紧的,这是他身上唯一防身的武器。
镶嵌在那把匕首上的是一颗散发着浓郁的神秘气息的幽蓝宝石,在月光下更是摄人心魄。
天色沉暗的浓重,形态各异的野生植被在夜色中也被幻化成张牙舞爪的各色妖魔,似乎时时准备将人吞噬。
轩平浑浑噩噩的踉跄着走着,寂静的夜中他只听得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以及踩倒高人一头的灌木野草的脚步声。轩平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强烈的眩晕感汹涌的袭来。轩平疲软的跌坐在地上,疲惫与伤痛促使他渐渐昏厥,慢慢地陷入沉睡。
待轩平悠悠转醒之际,他想起先前朦胧意识之时闻到了强烈的药草味儿,以及有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那时的他脑袋昏沉得很,仅有的短暂清醒之后便是无尽的困倦,使他只能再一次睡去,根本没有力气去听去想周围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轩平感觉自己睡了许久许久,除了恢复的体力精力,轩平还感觉到一种睡了许久的疲惫感。不过这种感觉很快便被轩平对周围环境的注意给取代了。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茅屋,除了屋子中央有的桌凳,几乎没有一间像样的家具。床上也仅铺设着非常朴素的土幔土帐,更别谈有什么装饰品了。
自己原来的衣物已被洗好晾干挂在一旁,如今身上穿的是一件麻制的粗糙旧衣。屋子虽然寒酸简陋,但干净的很。时不时的,屋外传来几阵欢声笑语。
难不成我被山里的住户救了?轩平暗暗欣喜又隐隐担忧别是其它什么麻烦势力救了自己。
轩平缓缓起身,推开那扇老木门之时,还伴着“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眼前的景象令轩平震撼住了。
湛蓝空灵的天空之下,是披着绿幽幽的外衣的蜿蜒山脉,山脚之下卧着一条波光潋滟的玉带,在山洼处汇成一面镜子般的湖泊。
几个山间老农正在田里忙活着,门前不远处的一棵枝叶婆娑的老槐树下坐着几个忙着缝缝补补的女人。强烈的泥土气息与自由的感觉冲击着轩平眼里心里被父母长辈教导的礼仪规矩。
这是一幅最自然的田园山居图,是轩平从未接触的另一个世界。
自小长在侯府大院、巍峨高墙里的轩平很难不被这样的景象吸引住,刚刚警惕紧张的心情也轻松不少。这连绵大山正好能将那些泯章的刺客阻挡在外,自己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女人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头望着轩平笑,时不时的窃窃私语。
刘三儿家里救了个山外的受了重伤的人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小山村。见到轩平身上精美的衣饰,这些小山村里未见世面的人们知道轩平定不是凡人。
一个面容慈善的女人从中站了起来,笑着向轩平走过去。
“醒了!”这女人的脸上并未露出一点异色,反而是满满的关切之情,这倒是让见惯人心凉薄的轩平心头一热。“叫俺刘婶儿就行,俺家男人前儿个把你从山上被背回来的,晚上再见吧。”
“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进到屋内,轩平向刘婶端端正正的做了个揖。尽管身份悬殊,但轩平此刻只有对刘婶一家救命的感激之情。
刘婶哪见过这般行事,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又忙扶轩平起来。嗔怪道:“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从刘婶口中轩平得知,这里的确是九曲山里的一处小村落,离最近的县城也要翻过两三个山头。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几年也难以出去一次。
自己被背回来时还发着高烧,整整烧了一天,刘婶都几次以为轩平撑不过来,不过轩平昏迷了两天竟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轩平听了,感叹自己命大的同时也安心了许多。既是山里的村民救自己回来,那自己的就更安全了。
九曲山终年人烟稀少、曲折难行,就是本国的人都只在外围转悠,泯章的人更没胆量深入搜寻了。
“娘!”轩平正想着之前种种,忽然听见一声银铃般的悦耳女音。轩平便转过头去想看个究竟,却不料正好与来人四目相对。
已洗的有些发旧的淡粉色裙子上绣着一对精巧的玉面蝴蝶,一看便知是女孩儿的心爱之物。不算十分漂亮的脸蛋上染着少女的红晕,平添了几分俏丽。简单的发髻上虽无精美的首饰装点,却是精心梳理过的。
几日来,翠湘见轩平气度不凡且从未见过这样俊朗的男子,早已芳心暗许,这时又恰好与轩平四目相对,不禁露出几分娇羞之色来,又为自己朴素的有些寒酸的衣饰懊恼不已。
但轩平只是礼貌一笑,从她刚才的称呼来看,轩平已猜出翠湘的身份,所以便不再好奇,他还在想着之前在回京路上遇刺一事。
“这是小女翠湘。”刘婶笑向轩平介绍道。“还不向这位公子行礼。”
“您不必客气,叫我阿轩吧!”轩平连忙道,毕竟这家人救了自己一命,这样称呼也不为过。
翠湘又转向轩平,笑意盈盈的福了福身“翠湘见过轩公子。”
至晚,刘三儿回来,又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刘三儿是典型的山里壮汉,即便有了一个已近婚嫁之龄的女儿,但由于山里结婚早,所以自身却还正值年富之时,唯一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所以即便这几天瞧出了翠湘对轩平有意,心里也是不赞成的。何况刘三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出过山的人,所以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轩平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受重伤倒在荒山野岭里,必定是个有来历的人,所以也不深问。
“幸亏俺那天寻思走远点看看能不能抓个野味尝尝鲜,不然荒山野岭的,还真没人能救你。”刘三儿仔细打量着轩平,宽阔的面庞上露出憨厚的神色。
“既然来了,就把伤养好再走,不然我们也难心安!”刘三儿说着,瞄了眼正偷偷瞧轩平的女儿翠湘。
虽顾着无人养老不大赞成这件事,但这几日翠湘对轩平的用心都让刘三儿看在眼里,且他也承认轩平是个出色的,不能和村里的几个相提并论,翠湘若跟了他想必不会吃苦。但他也明白轩平绝不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能高攀的上的,所以又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