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势力已经与天煞盟对峙一月有余了。北庭中北部的弓月城里,此刻正是两方势力各参半壁。
踏雪龙纹卫从未在江湖露面,这次却一反常态,大半都聚集在了弓月城北部的一个酒肆里。北部城楼也是戒备森严,布满了朝廷急调的安西都护府的兵卒。传言朝廷最见不得人的一只手,“鬼捕”也悄悄的潜了进来。城中紧张气氛已是一触即发,却不知是何原因,迟迟没有动手。
反观另一边,天煞盟一侧却平静地诡异。见不到奇装异服凶神恶煞的江湖败类,也见不到秣兵历马的草莽游侠,却像是寻常百姓过着寻常日子,商铺的掌柜照常做着买卖,寺庙里的和尚每日诵经击钟,就连街上的小孩子都一如往常满街撒欢。可越是这样越是笃定朝廷情报的准确性,正常的人家谁会对城中的七分视若无睹,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阳和洛水也已经到达这里将近半月,镖也如期送达。雇主验货的时候,洛水还忍不住偷瞧了两眼,原来都是亮闪闪的兵器,却与常见的又有不同,每柄兵器都镌刻着龙纹,或在手柄处,或在刃面上,有的似乎在更隐蔽之处。以洛水的机灵,一下就猜出了很多事情,比如踏雪龙纹卫的人平时不会大规模集体行动,这点就区别于“鬼捕”,而朝廷却自有方法联系到他们,再比如踏雪龙纹卫的人大多自视甚高,相当一部分人行动时却不屑于带兵器,不过看来这些人也有与之相称的本领。
本来洛阳打算镖到了就及早返回中原,但苦于洛水的百般哀求,无奈之下与妹妹在这里凑个热闹,遣手下众镖师回去先报个平安。
而司徒姣和一念本就是来观摩两方势力的,只是这些时日过于无聊,司徒姣和洛水混的熟了,两人其实也都不过桃李年华,这几日倒是将城南的店铺和小食逛了个遍。
两边无形之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不知为何,朝廷一方却似是不急于打破。而前几日无意中听到踏雪龙纹卫中的消息,似乎官门势力正在说服铁无伤,武评第二的铁无伤一向在官门中碌碌无为,但若这位能赶来,此战必是十拿九稳。
一念盘膝坐于酒肆屋顶,而身旁摆着的是一坛酒,一念曾经是滴酒不沾的,而今偶有兴致,但也只是喝一点点。一念与官门素无瓜葛,也与江势力向无恩怨,故不似官门势力紧张忙碌,今日一早便寻了这个好地方。
几个时辰前,上官策带几人悄然出城,行事低调,别人不曾注意,但却被索然无味的一念看在眼里。
过了正午,一念正欲回房睡上一觉,突然觉得城外不远处有什么闪了一下,便一跃而起,跃到了一个视角最好的房顶,城外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城外风沙不小看不清面容,那人身上一闪一闪的极似一个酒葫芦。城中近来城防极严,来往商贾想入城是难上加难,但这对一念来说却不是问题,他随上官策进城,早被守城兵甲视为官门势力的客卿。
果不其然,城外站着的是醉今朝。一念问今朝为何不进城,今朝笑着说自己似乎是在官门的通缉榜单上,进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念正欲回城拿些酒菜与今朝共饮,醉今朝这次却一反常态,摆手道喝酒不急于一时,拐弯抹角寒暄一番,然后问一念城中有没有发现一件古玉。
一念问是怎样的古玉。
醉今朝形容道:“玉有两枚,一枚乌黑一枚白脂,或黑或白,外形皆与棋子无异,但棋身之上有一些我也说不清的古怪文字。”
一念说:“今朝兄来此不会仅仅是为了一枚棋子吧?”
醉今朝低声说道:“这枚棋子于我而言可是至关重要。”
风起,弓月城中突发异变,两边忽然杀声震天,城楼上的弓箭手不停地向另一侧弯弓满月,城墙之下兵刃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念回头望向城门,嘀咕地说了一句:“开战了。”
两人迅速飞奔入城,城门一开,数枚暗器突如其来,一念闪身避过,醉今朝用手指拨开一二。放眼望去,开战方片刻,城中情况却已是异常惨烈,无论是官门势力还是天煞盟,麾下皆是武功不俗之辈,倏一动手,城中的民房和商铺首先遭了秧,民房不论墙体断裂、房顶不存更有甚者直接被夷为平地,商铺相对还好些,俗话说无奸不商,精明的掌柜一看局势不对,早早就把贵重的东西转存了起来,附近散落的也不过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踏雪龙纹卫的众人顶在战线的最前端,往往是以一敌多的狠角色。城楼上的神箭手变换着箭簇,生铁、火羽交叉放射,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密密麻麻的铁甲兵卒的战斗是最惨烈的,这些武功稍差又正在战局中心的人最先成了牺牲品,敌方高手冲入阵形简直避无可避,当然也不乏敌方高手被成群结队的兵卒以人数压制致死。
司徒姣的目的本就是一战成名,放出剑匣中的飞剑,缓步向战局中心靠近。
洛阳则是坐在酒肆内,并未主动出手,只是有人闯进来才将之击退。洛阳是成熟稳重的镖客,只是无奈于妹妹的执拗才答应凑凑热闹,并不想过多的参与。
洛水却兴奋的不行,趁洛阳没有阻拦跑了出去。洛水虽是镖局大小姐,平日里认识不少高手,但这却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也是第一次参与江湖纷争,迫不及待的与门外的几个高手交手,洛水功夫不弱,介于三品与二品之间,挥鞭将其击败却没有取其性命,任其退却。
洛水一跃而起登上房顶,这个位置眼界开阔,洛水望着整个战场的其他高手的战斗,不时啧啧称道,偶尔也挡下几枚暗器。
“我说,你这样很危险哎。”醉今朝不知何时出现,坐在洛水的旁边的屋顶上,因为一坐一立,醉今朝拽了拽她的衣袖。
洛水知道是醉今朝,便也没有低头,盯着战场中央,说道:“当然不会啦,毕竟我武功这么高。不过话说那边司徒姣姐姐的战斗真是精彩呢,简直无人能挡。”
醉今朝笑道:”这才刚刚开始,天煞盟不乏二品三品的高手,甚至一品。何必锋芒毕露呢。”
一个高大威猛的光头和尚,手执一根黝黑的铁棍,悄无声息的出现的酒肆下面。和尚坦露着上半身,右肩至腰际纹了一个巨大的玫瑰,诡异异常,难分善恶。和尚手一挥,大半个屋顶在铁棍下轰然而碎。
醉今朝和洛水掸着身上的沙粒,刚才虽应对及时未受伤,但也被震出好远。洛水抽出腰际的长鞭,被醉今朝拦了下来。洛水一愣,挑着眉毛笑着说:“看不出来呀,难道你终于想出手了?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这人不一般哦,你似乎不是他的对手。”醉今朝笑嘻嘻的回道:“但我也不想自讨苦吃呢。”
和尚第二棍紧随而来,看不出力道,只因和尚出棍迅猛,方才轰然一击也看似轻描淡写。
“吭”的一下金石碰撞之声,和尚棍势未至却被中途截下,洛阳的长枪已然拦在和尚面前。
和尚也是虎躯一震,莫名的兴奋涌了上来,战至此时终于遇到了一个高手。和尚提起铁棍和洛阳又硬拼一招,洛阳接了杀生僧一棍,顿时感到两手发麻,寒蝉险些脱手,紧随起来的另一棍更是低身避过,不与这和尚硬拼。趁着和尚一棍扫空的空挡,洛阳一枪“游龙出海”卷向和尚胸口,和尚只是看了一眼,避也不避,这一枪直绞到向和尚的心口。
谁曾想并未出现洛阳意料中的爆体之声,只是一声脆响,并未伤其分毫。洛阳心下一凛,自己走南闯北多年,实战经验在二品中也是首屈一指,但没想到竟然遇到将硬派功夫练到极致的人。
见洛阳拉开距离不急于进攻,杀生僧无趣地干笑了一声,将铁棍立在一边,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人。
这和尚原本是出自佛门尚武之地金刚寺,天赋与辈分都极高,奈何竟自悟逐世禅,管他清规教律,皆视若无睹。初时还只是酒肉相随,流连风花之地,将佛门的戒律破了个遍,而后竟无恶不作,将世间的一切道德守则皆破了个遍。
洛阳心道遇上这样的对手也是无可奈何,无论怎样看上去都是自己吃亏,这和尚的实力已经隐约在一二品之间。但好在刚才妹妹没有鲁莽出手,自己一时半刻倒也能不落下风。
风越来越大了,一些房屋的残骸和简单的器物被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一念方才尚未出手,环顾一圈竟未见到上官策,心道遭了,虽然几人相识不过一月,却总归是朋友。
踏雪龙纹卫的众人竟不约而同的向空中望去,醉今朝几人距离甚远,看不清那人面容。
醉今朝灌了一口酒,轻叹了一声,一念也走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念低声说道:“风真的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