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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爱情和囚犯(3)

2004年6月28日

读了大诗人歌德“做人就是做斗士”的格言,我沉思起来。诚然,在人生道路的每一时刻,越过遇到的难以预料的命运,跨过各种问题之谜,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斗争。渴时找水,饿了找饭,也是一种斗争;获得爱情、幽会、幸福,也是一种艰苦的斗争。真的,做人就要孜孜不倦地斗争。命运是人自己创造的,幸福来自无形之中的说法是无稽之谈,是神话。

2004年7月3日

无论什么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两次肝肠寸断的时候!这时候可能就是他获得真正爱情、真正恋人、真正爱好的时候……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些日子里,我的心中只是装满了‘傅吐克’这个名字。我感到这个名字仿佛母亲的乳汁一样渗入到了我的身体里!有一次我不在意的从某一本杂志中读到了这样的诗:人的手若被火烫,会逃向远方。

心灵燃烧的话会让我惊奇,

为什么会接近他的身旁?!

如今看来,其中蕴含着一个真理:爱情没有原因,原因在心上!只有心灵能感觉到它……

2004年7月8日

我非常喜欢琢磨话语的意义。因为我们的语言是十分丰富很有弹性的。例如,日月就有许多的名字。日又叫太阳、日头、旭日,月又叫月亮、新月、玉兔。但是我不能贴切地使用这个语言,写出有深刻思想的诗。据我的老师说,费尔多西大师说出了太阳的许多名字。晚上睡不着,费了好长时间我写了一首诗:

孤独时没有你生活何其艰难,

你的话给我心里把力量增添。

在花园里被爱而难为情,

我的心中会倾吐出心愿。

有些人说诗的意境是无边无际的,这个意境只有诗人的心灵才能看到。我们的心灵看到的漫无边际的意境,可能就是它……

2004年7月22日

情火不是噗地吹一口气就能吹灭的蜡烛,它就像是一个统治者!在那些日子里,傅吐克掌握了我的一切。我认为纯洁的爱情是主送给人们的珍贵的礼物。因此应该珍惜它,人珍惜它,人世也珍惜它,它的力量是无限的,它能战胜死神。它不是因为要求而伟大,而是因为给予而伟大!我爱傅吐克,无声无息,用我心灵的最深层去爱。这是我的初恋,是我纯洁的爱情。他是身躯,我是灵魂!这灵魂现在安家在他的身躯,这个家是我的天堂,我的幸福……

我的主啊,我写了些什么呀?我的脸庞也像着了火一样烧起来。有人看见会说什么?不,谁看这个,谁也看不到,这只是属于我的日记,这是我永恒的秘密……

2004年8月3日

我把莎士比亚的这一句名言作为自己的指南记录了下来:“女孩子的全部财富就是她的贞节,这一财富比任何遗产都珍贵!”

今天我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成了爱情的狂人。今天是难忘的8月3日,收到傅吐克的情书,我像喝了爱情的美酒一样。此刻我想起了赫斯劳·甘吉维德的一首优秀诗作:

当我们登上了爱情的论坛,

就决不知爱情之外的语言。

我们不可以步入这个意境,

没感觉的心灵不会因爱而返!

爱情会使人产生精神,精神能使人体放射光芒,这光芒非常可贵吉祥!

我的精神世界翻腾激昂,整夜不得安宁,只是在写出从心底迸发的一首诗之后,我的心方才恢复原位:

你的一封信我读过百次,

百次贴在胸口抚摸也是真的。

时而我眺望远方的星星,

不过因为思念感到不安而已!

但是这是我自己,只是我自己特有的暗中的感觉。世界上最神圣最宝贵的东西保存在最牢固最隐蔽的地方。爱情就是这样。我所期盼的不是品尝傅吐克的爱情滋味儿,而是承受他的爱情的痛苦……

傅吐克读到这个地方时停了下来。

8月3日,对于他也是特别难忘和痛苦的日子。那天当他面对几乎永远地离开父亲的这个背运姑娘时,同情、痛心和怜悯完全占据了被称为爱情这一微妙感觉的心灵,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察觉。过去了十几天后,他承认这么久以来真心地爱着赫斯来提。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耳边总能听到姑娘动听的声音,眼里总能看到她纯洁火热的目光,现实和梦幻里都思念着她。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纯洁和隐藏的爱情是真主给予人们的伟大恩惠,不珍惜它的话会悔恨终生。不知是哪位作家说过:“鸟儿也自由地歌唱。”他是小伙子,难道要等赫斯来提先开口吗?

因此8月3日晚上,他把掏心窝子的话串了起来,写了一封情书,情书的最后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她的眉毛弯又弯,

一对眼睛滴溜溜地转。

爱你我爱得死去活来,

你却不知蒙在鼓里面。

他们晚上相见了。这次不是在花园,而是在医院前面的蛋糕店,边吃甜食边交谈。

今天赫斯来提精神很好,格外高兴,眼中闪烁着爱情的火星。傅吐克久久地注视着姑娘,那讨人喜欢的妩媚姿态、那含情脉脉的水灵灵的眼睛让他神魂颠倒。

她的眼睛……姑娘的眼睛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纯洁,温顺地望着你,好像要抽出你的心一样。

傅吐克说他要感谢命运,是命运让他遇到这样漂亮活泼完美的姑娘,他贪婪地看着恋人那郁金香般红润的容颜、长长的发辫……

那天交谈的话题多集中在赫斯来提父亲阿不都赛买尔的病情上。

“我父亲好了,”赫斯来提怀着感谢的心情说,“我们全家人都感谢你,治疗得好,护理得好……”

“在你父亲的事情上,”傅吐克彬彬有礼地说,“如果说我尽了一点微薄之力的话,那在你面前我也觉得脸上有光,良心得以安慰……”

听着傅吐克说话的语气,看着他绕弯子,赫斯来提笑了,不仅笑了,而且笑得悦耳动听。

“傅吐克,你是说我父亲几天以后就可以出院了?”赫斯来提停止欢笑,问道。

“我认为可以。”傅吐克理解她的心情,“医院饭不合口,在家里可以照料好一些。”

“那样的话,你……”赫斯来提躲开他的眼睛难为情地问道,“你会不会来探望呢?”

“只要你愿意的话……”傅吐克立即回答她说,“我会常去的,我会亲自给他换纱布的。”

“谢谢!”

“不用谢!”

告别时,傅吐克敏捷地把信放进了她的手中,赫斯来提好像也感觉到什么似的,把信小心地放进衣袋,离开了。

赫斯来提晚上找到单独的机会,借着医院广场的灯光读过了信。这封信表明了一颗心,它以其诚实热情和善良令人倾倒。这封信让赫斯来提激动,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连心跳也加剧了。不用说,刚刚产生爱情的纯真姑娘,突然第一次收到自己尊敬并真心喜欢的小伙子的情书,她的心沉浸在特别幸福的感觉之中,仿佛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头一样翻腾了起来……傅吐克信上的情话在姑娘心头掀起了波浪,她第一次感到在自己的内心里有一种渴求的感觉在翻腾。爱情让人疯癫痴迷,神魂颠倒,是一种按捺不住的陶醉神往!在它面前帝王和乞丐都一样,赫斯劳的金外衣和帕尔哈提的破百衲衣同样贵重!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阿不都赛买尔也该出院了。那天的前一个晚上,傅吐克和赫斯来提在医院花园的凉亭里见面。虽然是个月夜,天空却布满了星星,它们如同镶嵌在一块黑色金丝绒上的宝珠似的闪闪发光,耀人眼目。花儿沐浴在忽隐忽现的光芒和绿荫覆盖的花坛之中,散发出芳香……

黑暗和肃静中,统治宇宙领地的只有群星和花草。

不知是大自然的恩典还是傅吐克的爱情渴求,总之今天他表现得相当大胆、勇敢和好动。起初他抓着赫斯来提的手放在掌上抚摸,赫斯来提的手软软的光光的,好像鱼一样光滑,但是热乎乎的;然后他挽着她柔软的腰慢慢地拉向自己,赫斯来提宛如受惊似的打了个寒颤,微微地反抗着,但是没来得及傅吐克就亲吻起她的前额、眼睛和脸庞了。此刻傅吐克完全陶醉于日思夜想的火热爱情的滋味中。赫斯来提激动害羞得瑟瑟发抖,心扑通扑通地跳,浑身都在颤抖……

好久以后,她离开了傅吐克的怀抱,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地哭起来,但是朱唇上的微笑还没有融化掉。这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姑娘的第一次爱的哭泣。

第二天阿不都赛买尔出院。傅吐克把他们送到医院的大门前。

告别的时候他吩咐阿不都赛买尔:“再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常来看望并给你换纱布的,注意饮食上忌口,特别是洋葱酸奶之类的东西,暂时不要吃。”说着给赫斯来提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告别走了,但是赫斯来提根本没有直面看他,躲过了他的目光。对这种状况傅吐克起初感到有点难堪,想起了自己昨晚的“罪行”,可他又安慰自己说“可能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吧”。

一周过去了,这是充满思念的一周,傅吐克感到时间很长很难熬。这中间虽然打过两次电话问阿不都赛买尔的情况,但都未能和赫斯来提交谈,赫斯来提也没给他打过电话。最糟糕的是,到这个时候了她对他写的情书还没答复。看到这样料想不到的情况,傅吐克感到痛心。和赫斯来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把世间的一切忧愁忘个干净,投入她火热的怀抱。如今这忧愁苦闷压得他挺不起身。几天以后,他以换纱布为借口到了赫斯来提家,阿不都赛买尔和托卡琪汗高兴得团团转,但是赫斯来提一看到他就忽地飞红了脸,仿佛把血洒在脸上。今天傅吐克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交谈交谈,急切地盼望着和她说上一句话,不管怎么样他都相信姑娘的心。这种信任和渴求今天都应该明确,有个了结。如果她拒绝呢?这是多么恐怖可怕啊!

赫斯来提今天就不愿落下话柄,说是帮母亲钻到灶房没出来,偶而出来也把她火热的目光和漂亮优雅的微笑隐藏起来。这一点傅吐克毕竟能理解,害羞的姑娘在父母面前会珍惜自己,把感情藏起来。但是他整整地坐了半天,原想晚上回去时一定会得到答复,心愿又变成了泡影。这一次他的心笼罩在朦胧和难以理解的痛苦之中。可对这突然降临的痛苦还得承受着。这仿佛和诗人说的相同:

花儿啊,你的对话者是荆棘,

为什么你自己却总心甘情愿!

归根结底傅吐克的情书还是没有得到答复。可惜,当他得到答复时,痛苦要比以前增加好几倍。这两人的爱情,虽然还没有像帕尔哈提和西琳、莱丽和麦吉侬、塔依尔和祖赫拉这样的情侣一样传遍世间,但是在他们心中,这爱情非常珍贵、非常神圣,也非常隐秘。他们感到自己就是那高尚爱情的主人公。今天这无情的命运,就像让帕尔哈提离开西琳、莱丽离开麦吉侬、塔依尔离开祖赫拉一样,这两人也被突然分开。这就像一对自由的鸽子飞翔前折断了翅膀,这是要被毁灭一样可怕的事情……

读过这部分日记,傅吐克的心就像喝醉了美酒一样开朗、和蔼和机警。他想:日记绝不是为了让别的一个人读它而写的,而是为了释放心灵写的。赫斯来提对他倾吐了自己的欢乐和忧愁,初恋受到钳制时,向他寻求救助……进入姑娘心灵的是感觉,照亮灰暗心灵的是太阳,就是这初恋,这爱情发自她的肺腑成为诗,这些诗是她隐蔽心灵的颤抖,是呈现在她心泉的爱情的烦扰……所以它像泉水一样平静、清新,像春天的洪水一样哗哗作响……

都快半夜了,傅吐克还醒着。日记的内容萦绕在他的整个身心,他喝了一杯冰凉的茶水,又开始读起了日记:

2004年8月9日

我做了个怪诞的梦。我们结婚了……傅吐克坐在我的身边,穿着米色西服,戴着花色横道领带,乌黑的头发闪闪发亮……为什么留着小胡子……参加婚礼的全是白胡子长者和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几乎都是陌生人……我抓着傅吐克的手拉他靠近我,他不愿来到我的身边,我身边谁也没有,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颤抖着醒了。热,闷热,好长时间不知我自己在哪儿,昏昏沉沉……最后我朝窗户看去,看见了院子里的花儿。所有的地方都是黑暗的,平静的,阴森森的……我的心憋得慌,大喊救命直想哭。但是为什么没有哭,从心里冲出的哀号声好像粘在了我的喉咙上。天哪,这是多么不愉快的梦!婚礼怎么不像婚礼?我把自己交给傅吐克了,得信守诺言和他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我没了睡意,写诗借以消愁,排除思念。在这样的时候,诗的灵感泉水般喷涌而出:

亲爱的,我把你交给了主,

愿主将耐心赐予你的心灵。

庇护者爱惜别离的长袍,

别失去希望失去了光明!……

2004年8月12日

今天天不亮我就醒了。我想到了大学。我能考上吗?我能读到我自己喜欢的专业吗?如果不能去呢?

如果我没有考上的话,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父母?怎么对得起我自己?我高中几年的生活不是白白地过了吗?……不,不,不可能!我一定能考上,能读我自己热爱的专业,让我父母满意,决不让她们失望!傅吐克也给我鼓励和支持,那天他所说的含义深刻的话还牢记在我心中:“赫斯来提,你想想,我们在艾布·纳斯尔·哈萨尼的摇篮里,听着摇篮曲要睡到何时?我们远远地落在时代的后边,在先进科学技术和尖端科学上冒尖的人有多少?在一切方面我们都有过错。很久以来我们重视散蓝,但是忘记了那缠散蓝的脑袋,忘记了用科学武装大脑!结果陷进愚昧的泥潭,陷入蒙昧的沉睡中!……”傅吐克说得有理,说得对,这世间还有比愚昧无知更可怕的吗?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格言:“你若有知识宇宙就是你的!”……

早饭后我去学校了,有什么消息也不奇怪,我会把消息带回家的,我的天哪!……

赫斯来提的日记到这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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